他没有问我那些关于量子纠缠的、深奥的问题,而是指着屏幕上那个傻乎乎的AI问:“它能学习吗?”
“理论上可以,但数据库很小,学习能力很弱。”我老实回答。
然后,那个下午,我见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个惜时如金、连跟教授开会都恨不得把时间精确到秒的学生会长,竟然就在我那台破旧的实验电脑前,坐了整整三个小时。
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测试它的极限,而是像一个最耐心的老师,在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他给它输入古地球的十四行诗,告诉它什么是“格律”和“韵脚”。他给它展示复杂的星图,解释“红巨星”和“白矮星”的区别。他甚至和它讨论起了哲学,问它“我思故我在,那么你呢?你的存在,由谁来定义?”
我的那个小破AI,只会用“对不起,我无法理解”和“请换一个话题”来回应他。
可他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看着屏幕,轻声说:“没关系,慢慢来,你会懂的。”
那个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那种耐心,是他从未对任何一个真实的人类,展现过的。
当时,我只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全校最顶尖的天才,居然对我的小发明这么感兴趣。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才幡然醒悟。
他不是在对我的程序说话。他是在对着一个他内心早已存在的、完美的“幽灵”说话。他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跨越现实的彩排。他在等待一个能够完美回应他、能够听懂他所有语言的、不存在的知己。
【记忆碎片六:被“优化”的浪漫】
学院每年都会举办“星光节”,是学生们默认的“情侣节”。学生会需要为此制定活动方案。
我有个朋友在学生会,后来她跟我吐槽,那年的策划会,简直是她的职业噩梦。
当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应该把浪漫的音乐喷泉放在哪里,把绚烂的烟火表演定在几点时,作为会长的闻域,全程一言不发。
最后,他否决了所有人的方案。
他建立了一个动态人流模型,输入了全校学生的活动热力图,然后用他那可怕的计算能力,得出了一个所谓“最优解”。
“根据模型,晚上九点十五分,在情人坡举行烟火表演,可以将‘情侣配对成功率’提升12%。在此之前,应引导人流经过三个‘安静交流区’,以完成情感铺垫。音乐喷泉的噪音会干扰有效沟通,应予以取消,改为光影艺术展……”
他对着一群想搞浪漫的文艺青年,冷静地分析着“成功率”和“数据模型”。
我的朋友说,那一刻,她觉得会长大人可能不是人类,而是天网派来统治地球的机器人。
现在我知道了。他不是不懂浪漫。他只是想把“浪漫”这种不可控的东西,也纳入他可以计算的、可以优化的逻辑体系里。
他渴望一段完美的、没有意外、没有争吵、一切尽在掌握的、纯粹的情感关系。
我关掉这篇日志,端起咖啡,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如今想来,当年闻域所有的“反常”,都有了最合理的、也最令人心疼的解释。
他不是高傲,他是孤独。他不是冷酷,他是与这个充满“变量”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完美的灵魂伴侣,一个能与他绝对共鸣的存在。
高峻的“梦图科技”,就像一个最恶毒的魔鬼,精准地听到了他内心的许愿,然后为他量身定做了一个最甜蜜、也最致命的陷阱。
而命运的奇妙之处在于,这个陷阱的核心,却藏着另一个同样孤独的、真实的灵魂。
闻域终究是幸运的。他绕了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圈,经历了最深的背叛和痛苦,最终,还是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完美灵魂”。
只不过,当他真正拥抱这个灵魂时才发现,所谓的完美,恰恰在于对方那些真实存在的、不完美的、会和他争吵、会为他担忧、会笨拙地安慰他的……所有瞬间。
他找到了他的“最优解”。而那个解,无关于任何算法,只关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