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阴云密布,不再下雨。
为了尽快恢复,花酿用木柴作剑,练习基础剑式,日勤不辍。
花酿练完招式,便洗米煮饭,将菜肉洗好,等他回来炒菜。
她的腿伤好转,已能随意走动,只是体内亏虚严重,还需静养些许时日。
每次她吐纳归息,运转周身,体内大穴有滞涩之感,内力流通于各处受碍。
岳凉喂给她的药,应是暂时封穴闭脉,若是半月内药效不消,内力仍未恢复,她只得等诸葛顺平回来,再去一次济世堂。
花酿早就拿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与诸葛顺平再有接触。
奈何回宗路途遥远且凶险,暗香阁余孽多使奇招,若无内力护体,一旦与暗香阁正面相遇,她只能如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外面传来敲门声,花酿擦干手里的水,应着声过去开门。
自从她能自如走动后,他便不再从外锁门。
他有些气喘,花酿将手里的水递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微微舒气,然后对她笑笑,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上次关州之行,花酿丈量了此院距离县城的距离,行船加步行,约莫半炷香。瞧他模样,定是每日赶路。
她同他说过,中午不必管她,省得他总来回奔波,太过劳累,他不置可否,仍旧回来做饭。
或许他之前常回家做午饭,并非特意为她。想到这里,花酿便不再多言。
他往庖屋去,花酿关门,外面有人伸手撑住门,“慢着。”
花酿退开一步,让人进来。
来人身着白衣,执一纸扇,本是翩翩君子之扮,偏来人身材矮胖,鼻孔朝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白衣男上下审视花酿一眼,“他何时藏了个女人在家?”
他身后有一小厮搭腔:“平日瞧着正人君子模样,不近女色,竟是在家里养了个女人。”
花酿不知这二人是何意图,也听不太懂他们的方言,两人语气中有嘲讽之意,她知晓这二人来者不善。
她问道:“何事上门?”
白衣男奇道:“还是个外地女人。”
余青竹听见动静出来,白衣男瞧见他,一把推开花酿,朝着他走去。
花酿没料到他如此动作,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地泥水。
白衣男自然受难,泥点撒了他一身,如墨汁溅射在白纸上。
他大叫一声,丢掉纸扇,连忙去擦,他带的小厮也急忙用衣袖去擦。
泥点擦掉,泥水却晕染开来,两人一通忙活下来,越擦越脏。
余青竹几步近前,伸手扶她起来。
她浑身都被泥水浸透,衣物紧贴皮肤,显露出曲线,他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拉着她回房换衣。
白衣男抓住花酿,“毁了我的衣服想逃?我这身可是蜀绣,价值上百两,你赔。”
花酿摇摇头,“听不懂。”
“我家少爷说,这件衣袍价值百两,让你赔。”
花酿瞧见他领口处的花纹,做工精细,不是寻常品,知他所言非虚。
她回道:“你推搡我在前,我摔倒还未找你算账,你倒反咬一口,让我赔你,好不讲理。”
“你若不赔,我便将你扭送官府,让官府老爷了断。”
花酿自是看出他在吓唬她,但她也不想让官府介入,“不过几滴泥水,你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便是,我不同你计较,你也莫再纠缠。放手。”
他不依,还是揪住花酿衣角,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她身旁的余青竹,“让我不纠缠也行,陈家夫人指名让你过府制香,你应了这件差事,我便不要你这外地小娘子赔钱。不然,我定是要闹到县老爷那去。”
本来他就不打算将事情闹大,方才只是试探一番,这女子听到官府果然软了态度,多半是负债或者逃婚。
花酿看出不对劲,“我与你之事,你同他说甚?”
白衣男不理花酿,还是问他,“如何?”
花酿扭头也看向余青竹,“与你无关,你别掺和进来。”
“你也知道官府的手段,这么个外地小娘子进去,清白人家的娘子还好说,就怕是来路不明的女人,指不定在牢里要过几道刑,嘴硬一点,死在里面也不是没有。”
白衣男瞥他一眼,继续道:“死了便用席子一裹,扔去乱葬岗。那里多的是人,专捡年轻女人的尸体,像你这小娘子的样貌,不说顶尖,也绝对称得上清秀可人,抢手得很。”
最后他点点头。
“你点头做什么?”他不说话,花酿追问他,“你答应他什么了?你说话。 ”
小厮在一旁很是诧异,“你不知道他是哑巴?你和他生活这些日子,白天不知道,晚上还能不知道吗?”
白衣男和小厮笑作一团,发出猥琐的笑声。
花酿愣住,她这才发现,这么多日,他竟然未曾和自己说过一个字。
白衣男目的达成,心情自然愉悦,松开花酿,难得用官话,“不会说话而已,他相貌出众,别说咱们县里,就是放关州城里,那都是一等一的。有个成语咋说来着?瑕...瑕不掩瑜。就凭这样貌,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
花酿蹙眉,“他不止长得好看。”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在她眼里,他做什么都很厉害,外貌于他最不值一提。
白衣男毫不在意,敷衍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什么叫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事实。”
“是是是。你们还要用午饭,我不多打扰,我们走。”
白衣男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余青竹拉住他,对着他比划几下。
只见白衣男满脸不可置信,随后嗤笑一声,特意没用方言,故意说给花酿听,“道歉两字我都不知道如何写,你让我给她道歉,做梦。”
他想要挣脱他的禁锢,余青竹使了手劲,他甩了几下衣袖皆是徒劳,小厮也上前帮忙,去拉余青竹。
他沉了语气,“余青竹,我和你商量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你不要忘了,你不过我余家收留的一条丧家之犬,如今却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违逆我,再不放手,我就动手了。”
他还是不放手。
白衣男伸手一拳将他打倒,“死哑巴,你要反天不成?”
他正要补上一脚时,面部一阵劲风,转眼他就挨了几拳,连连后退。
等到他意识到腰部剧痛时,他已飞出几米外,痛得说不出话。
小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随后意识到这女子的可怕,不敢再造次,转而去扶白衣男。
花酿拿起她早间搁在檐下的木杖,吓得小厮尖叫,“你要做什么?”
她不语,下一秒棍子便如雨点般落在他们身上,两人抱头哀嚎。
“道歉二字现在会写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会了会了。”
花酿又是一棍,“我问你们,会写了吗?”
白衣男反应过来,连连求饶,“姑奶奶是我有错在前,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
小厮有样学样,左一句姑奶奶我错了,右一句姑奶奶行行好。
“你方才让他答应你什么了?”
藕节似的手腕抓住木杖,他制住了花酿的动作,对着她摇摇头。
花酿气道:“这么让人欺负,你是面团捏的?”
他递给她,他写好的纸条:他是我兄长,不会害我。
“你们这能是亲兄弟?”
花酿向来不以貌取人,但是她不得不说,与他相比,白衣男真的像极了地瓜。
“他是我爹收的义子,我和他才不是亲兄弟。”
“还好不是。”
“?”
她将木杖往地下一杵,发出清脆的破水声,“还不滚?”
两人忙不迭逃走,临走前白衣男还说:“余青竹你答应了我,莫要食言,休息那日我在县城等你。”
花酿展开笑颜,“再不走就走不掉咯。”
小厮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拉了白衣男离开。
白衣男走后,院门大开。她拄拐过去关门,方才那一脚,她用的右脚,此时有些隐隐作痛。
他眼尖,取来药酒,淋在她膝盖处。
“那夜我分明听见你说话,你不是哑巴。”
他摇摇头,取来纸笔:我是。
“那夜为何你能开口说话?”
他写下:我能不说吗。
花酿看着他的眼睛,如琉璃一般纯净,“你就不怕我告诉其他人?”
他写:我们算朋友,我相信你。
很少有人如此待她,花酿心里又酸又涩,感动得不行,嘴里却没一句实话,“别相信我,别拿我当朋友,我不是好人,也不好相处,倘若有人问我,我全给你抖出去!”
他望着她笑,等她说完,他写:饿了吗。
“...嗯。”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最终什么都没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有,她也有。
接下来几日,相安无事。只是有一晚,花酿做梦,梦见了他,惊醒后满室寂然,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
之后,她便有意躲开他。
两人在的时候,院子也是静的出奇,以前还能听见花酿说话,现在她甚少与他接触,有他在的地方,她尽量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