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个小财迷。”景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安宛宵素来爱财如命,对金钱有着近乎痴迷的追求,但没想到会这么坦率地说出这种话。
“对呀,我爱财,你爱我,我俩……。”安宛宵故意停顿一下,“绝配。”
几个月悠悠而过,安沐与顾鹿一的伤势明显好了许多。
日光裹着练武场扬起的尘土。
安宛宵慵懒地倚着那斑驳的红木柱,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指尖,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远处。
远处安沐正手把手教顾鹿一扎马步,手腕下压,汗水浸透的练功服紧贴脊背,倒衬得少女倔强咬牙的模样更显鲜活。
就在安宛宵看得出神时,忽然间,腰间猛地一紧,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漫了过来。
“阿宵,我回来了。”景时沙哑声线里裹着长途奔袭的疲惫。
她的下颌却霸道地碾过安宛宵的肩头,宣示主权般轻轻蹭开对方耳畔的碎发。
安宛宵本就因为等待而有些倦怠,被景时这么亲昵又突然地一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站不稳了。
她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故作嫌弃地推了推景时,“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景时满心期待着能在安宛宵唇角落下一吻,却被她这么一推落了个空,不禁秀眉微蹙,轻啧一声:“啧……这么冷淡?我这可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你这一出差就是几个月,我都快闲出病了,你还有脸让我热情?”安宛宵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指尖轻轻擦过景时眼下的青黑,“事情办得还顺利吗?”
“还行,就是那个哈里斯,简直太难缠了!”景时无奈地皱起眉头,一想起那个狡猾奸诈的军火商哈里斯,就忍不住头疼,“跟他讨价还价,啰里啰嗦的,我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直接一枪崩了他!”
“那你这不也没真崩了他嘛。”安宛宵伸手轻轻捏了捏景时因为气愤而紧绷的面颊:“瞧瞧你这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搞定哈里斯的?”
景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那个老狐狸!要不是我把你搬出来当挡箭牌,说你安宛宵才是他这单生意的最大主顾,他估计得把价格抬到天上去!”
“哦?”安宛宵眸光微闪,尾音上扬,“所以你拿我的名号去压他了?”
景时点点头,“是啊,毕竟你的名号好使,拿出来一用,哈里斯的态度瞬间就转变了,再不敢跟我讨价还价,点头哈腰的像个哈巴狗似的。”
安宛宵轻嗤一声,“这个老狐狸,还真是贪生怕死。”
“谁说不是呢。”景时眉眼弯弯,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和他交易完,走之前还特意祝他生意兴隆,多多发财,他听到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嘴一哆嗦,连忙摆手说不敢了,不敢了,那怂样,让我爽了!”
“你爽了就行,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趁火打劫,能从他那里拿到东西,你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吧。”安宛宵轻轻笑着,伸出手刮了刮景时的鼻子,“辛苦啦,宝贝。”
“辛苦是辛苦,但好歹是办成了。而且,我还给你带了个礼物呢。”景时说着,将头埋进安宛宵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撒娇。
安宛宵闻言,来了兴致,“哦?什么礼物?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景时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安宛宵面前,“喏,就是这个。”
安宛宵赶忙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条银色的手链。
“哇,好漂亮!”安宛宵两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拿起手链,仔细端详着,“你什么时候买的?”
“去见哈里斯之前买的,他那个鸟不拉屎地方又热又闷,还时不时地来场地震,尘土飞扬的,呛得我头疼。正好看到有卖这个的,虽说不算什么名贵,但看着挺精致,就顺便买回来了,跟别人送你的那些名贵首饰比起来,可能差了点……。”景时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话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自卑感。
可安宛宵早已欣喜若狂,没听出景时话里的那点小心思。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把链子缠在腕间,然后伸出白皙如雪的皓腕,在景时面前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好看吗?”
“好看。”景时柔声回应。
她缓缓弯下腰,滚烫的唇轻轻贴住安宛宵腕间的银链,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说我戴这个会不会很奇怪啊?”安宛宵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平时都不怎么戴首饰的。”
“怎么会呢?阿宵,你这双手啊,生得如此好看,戴什么都好看。”景时握住安宛宵的手,轻轻摩挲着,“而且,你是我的,我的东西自然也是你的。”
安宛宵微微一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是不是跟那个哈里斯学的?”
“不是,我怎么可能跟那个老狐狸学?!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以前,我总觉得你太耀眼了,而我不过是跟在你身后默默的影子。但现在,我不想再做你的影子了,我想成为能与你并肩的光,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景时说完后,脸颊微红,撒娇似的唤着,“老婆……。”
“你突然这么深情,我都有点不习惯了。”安宛宵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景时的脸,佯装嫌弃道,“不过呢,你这话说得还算中听,勉强给你加五分吧。”
“才五分啊?”景时闻言顿时有些不满,“这还只是勉强吗?我以为你会很开心呢。”
“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多了去了,我都听腻了。”安宛宵挑了挑眉,故作不在意。
景时心里不是滋味,“别人说,难道你就信吗?”
“当然不信啦,那些人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安宛宵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景时身上,“这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真的除了我?”
“不然呢?就算他们送我金山银山,在我眼里,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只有你,送根破银链子,就能把我哄得团团转。”
“破银链子?这可是我精挑细选了好久的呢,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啦好啦,我会一直戴着它,不会弄丢的。”
远处,安沐正全神贯注地教顾鹿一练功。
只见她右转抬手,左脚轻收点地,再向左前迈步成弓步,左臂如张弓般掤出。
旋即,双手顺势下捋,借腰力划弧后收,右臂折回附于左手腕,双手向前缓缓挤出,身形前压成弓步。
最后双手分开下落,收肘后坐,再借重心前移,双掌如推云般向前按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顾鹿一却依旧没能完全适应自己没了右眼的日子,跟着安沐的动作显得极为别扭。
“集中注意力,注意脚下的步伐,把力沉到丹田。”安沐猛地扣住顾鹿一的手腕,细心地指导。
顾鹿一努力跟上指导。
却踉跄着跌进安沐怀里,纱布下的右眼传来钝痛,酸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的情绪瞬间崩溃,自暴自弃地大喊起来:“别逼我了!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练什么!我不行……。”
风声忽然凝滞。
安沐心疼地皱起眉头,手指拂过顾鹿一颤抖的肩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特别难受,这种事在谁身上都不好接受,但请记住,这只是暂时的。失去的右眼无法复返,并不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能力,只要你努力练习,灵活运用左眼的功能,便能依旧厉害。”
顾鹿一低着头,头发垂落,完全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只听到她声音低沉,充满了沮丧与无助:“可我感觉现在不管做什么,都麻烦得要命,我现在跟个瞎子有什么区别……。”
这时,景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你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你的感知能力还在。”
顾鹿一抬起头,努力看向声音来源,“感知能力?”
“没错,感知能力。”景时已经走到顾鹿一身边,她缓缓俯身,与其平视,“虽然你的右眼失去了光明,但你的左眼依然能为你照亮部分世界,而且你的听觉、嗅觉、触觉等其他感官依旧灵敏,这些都可以帮助你弥补视觉上的不足。”
顾鹿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你可以试着去感受周围的环境。”景时继续耐心地引导着,“竖起耳朵,去捕捉风声,用你的嗅觉去分辨各种气味,用你的触觉去感知事物的形状、温度和质地。这些都可以帮助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视觉的缺失。”
顾鹿一认真地听着,手指无意识蜷缩。
突然,景时毫无预兆地轻轻握住顾鹿一的手,缓缓抬起,将其按在自己脸上。
顾鹿一的掌心瞬间传来景时脸上细碎的纹路起伏。
景时突然笑了,右边完好的眼睛弯成危险的弧度:“试着去感受一下,我现在的表情是什么?”
顾鹿一的手指轻轻抚过景时的脸颊,屏气凝神,努力集中精力。
“你……在笑?”
“不止。”
顾鹿一有些茫然,又重复了一遍:“不止?”
在她的感知里,景时的脸确实是微笑的模样,可对方那半侧的头发常常挡住了左边的整张脸。
被遮挡的部分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猛地席卷而来。
狂风毫不留情地掀开景时覆面的发丝,将她一直隐藏的半张脸暴露在顾鹿一眼前。
顾鹿一的目光瞬间被那半张脸所牢牢吸引。
只见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眉毛到脸颊,而那一侧的瞳孔,呈现出浑浊的白色。
似乎和自己一样,无法看见另一半世界。
此刻,景时的两边表情形成了鲜明且诡异的对比。
一边是带着神秘笑意的完好面容;另一边则是因疤痕而显得冷峻、没有笑意的半张脸。
两边仿佛被割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同一张脸上挣扎与共存。
“这……。”顾鹿一忍不住轻呼出声。
景时察觉到顾鹿一情绪的变化。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与回避,而是轻轻将顾鹿一的指尖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这个世界上和你一样的人,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