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而远之,有的人小心翼翼靠近,更有人满眼放光,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好似对他们来说,周冷的失控是件无可比拟的好事。
杀意渐渐占据了上风,头快炸开了。
这个时候,有谁能来救救他吗?
他快要撑不住了。
“救……救救我……”乞求的语气从牙缝中挤出,周冷几乎是下意识的,呼唤出了那人的名字,“救救我,林裎。”
在尾语落下的瞬息之间,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猛地冲了进来,不顾其他囚徒会逃跑的后果,毅然启动了监狱门,径直来到了周冷身旁。
他将灵力倾刻注入了病人体内,待病人稍稍平复下来后,忧虑地说:“好点了吗?”
鬼化尽数退去,周冷低头咳出了几声血,他没有转过头看向林裎,而是盯着手心的一片赤红问:“为什么第三个安乐日,你没有来?”
林裎原本想安抚的手顿时停在了肩头,他略微尴尬地收回,摸了摸后颈,低头垂睫道:“我一开始就想救你,但有股力量困住了我,对不起,是我没能遵守约定。”
言语中的歉意是真的。
周冷又问:“那你给我灌入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林裎瞬间陷入了迷茫,“我不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等我反应过来,运用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俩人这才查觉到周围的目光,一开始的各色各异已经默默归为了扫兴的嫌弃,囚犯们纷纷远离了这里,最初对Z医生的狂热早已从身上消逝殆尽,换来的是对一名普通医生的漠视。
如同最新鲜的事物褪尽了美丽的颜色,像白开水般寡淡无味。
周冷仰头轻吁出口气,看似在让自己绷紧的神经松驰下来,实则算定了一件事,他将染血的手紧握住林裎,沉声道:“我会好好吃药,但从明天开始,你必须每天都来检查,否则……我会忘了你是谁。”
鲜红的印记近似赌命的誓约。
我会忘了你是谁。
这句话让林裎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巨大的警铃声在心中作响,周冷在告诉他的同时令他明白了一个真实。
他和周冷现在的记忆都是虚构出来的,真正的许德拉和Z医生另有其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合感在这一刻也得到了真正的解释。
林裎张开口,本想问出周冷真正的名字,嘴巴却犹如被上了禁言咒始终都不能完整地表述出来,想了一下,最后道:“暂且,先叫你许德拉吧,我答应你的条件。”
周冷没有出声,他默许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危险后,林裎与周冷都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临近第四次安乐日时,周冷终于得以翻开了笔记本,但这一翻,却让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体检第三天,那些囚犯没收了我的药,持续断掉的快感折磨到我头皮发麻,我感受到身体的第一面在从内到外都在移形换影,第二面产生的强大治愈力让我的痛苦上升至了一个阶梯。
——好难受,我要死了,这比我生病的时候还难顶,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何要同时吃两种药。
——我苦苦等待着Z医生的到来,磨损人心的六天里,Z医生一次都没有来过。
——安乐日这天,Z医生才得以出现在面前,我没好气地看着他,听到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他说,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做个小小的实验,观察我在这场独角戏中的生死概率更倾向哪边。
——我不再对Z医生抱有希望,他和囚犯一样惹人生厌。
周冷重重合上书页,不再看里面的字迹,不对,完全不对,从这里开始故事整体就偏离了他与林裎行进的轨道。
第四次安乐日,林裎如约而至到来,他仔细研究了药物成份,在其中发现了端倪,一份用于增强,一份用于抑制。
当周冷选择两种都不吃时,积累已久的深厚力量在失去了名为“禁锢”的保护下,狂风暴雨般地喷涌而出,最终力量会彻底吞没理智,将周冷完全变成一只嗜人如麻的怪物。
周冷放下病例本,偏头说道:“那我还是要继续吃?”
“对,除非我们能回想起真正的记忆。”
“还是之前的问题,你之前救我用的是何种力量?”周冷的目光落在了林裎身上。
林裎将药瓶抛回于周冷手上,踱步而来:“一个友善的声音告诉我,那叫灵力。”
这个词语被说出后,俩人先是怔愣了几秒,又在相同节点上头痛欲裂了起来,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下一秒一道道沓来踵至的浪潮似乎在急于掩盖着什么,将一枚又一枚点亮的象征符号统统熄灭了下去。
有人在掩盖一切。
他卑劣地不愿打碎虚伪的镜面。
“可恶……我不能忘记,我一定要找回,我必须想起……”周冷呼吸不稳,冷汗从毛孔中细细渗出,视线中的世界变得灰白不明,过度极限的昏沉令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搭在了林裎的手背上。
我倒下的时候,是你接住我的吧,为什么?
帮助你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确实不需要。
几张清晰的画面一闪而过,俩人瞬间醒转了过来,周冷看着林裎这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难以言表的心情促使他脱口而出:“是你救了我,从我们的初次见面开始。”
但场景又不一样,那里更黑更寂静。
林裎本想再努力忆起点什么,耳边响起的话语令他徒然停止了回想。
“你不是笔记本上的Z医生,你不是坏人。”
“等等,什么笔记?”林裎巧妙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一本,由真正的主人编写的故事。”周冷继续接道,但接完之后,他又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让记忆回来的真正方法。”
林裎微微挑眉:“什么方法?”
“让原本的故事与我们的故事彻底分离成俩条线。”
一开始,周冷与林裎尝试了浅浅的亲吻,但亲吻地越久,周冷越觉得十分危险,他好像只饥渴的雏鸟,对亲近的温暖难以舍弃,难以分离。
若不是林裎推开了他,他可能会做出些超出规则的行为。
林裎喘着气,用手背挡住眼睛不让周冷看到其中的情绪:“不行,换别的。”
周冷直直盯着他:“可是种种迹象表现,我们必须进行肢体接触。”
“你……”林裎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病人,比医生还要过于主动,这是好事吗?
“好吧,那我们这样。”
几分钟后,场面转瞬从亲吻变成了另一副亲密的画面。
周冷端坐了在林裎的怀里,身后的罪魁祸首正揽着他的腰把脸窝在肩头上憩息着了起来,这下,不自在的人换为周冷了。
臂膀上的温度虽然不能真正意义上渗入体能内,却早已深入了心底,柔软的发梢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轻轻触碰着肌肤的每一寸,身后的呼吸近在咫尺。
如果要打个比方,现在的周冷犹如一只泡在温水里的青蛙,时间一到,他就会离开这包围住周身的烫手山芋,但过分的舒坦又让他对其依依不舍。
十几分钟,周冷终于忍不住了,他刚想伸手拍醒林裎,腹部猛然传来的收紧令他动作慢了下来:“怎么了……?”
林裎把头抬了起来:“没事,我比较敏感而已。”
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声音有些低沉,不似刚睡醒的那种惰懒。
“有想起点什么吗?”
周冷思付了一会,终于在众多溢满的情绪中拼凑出了一组整齐的画面:“你第二次救我的时候,我们都在一片废墟中。”
“废墟……抱歉,我没想起来。”
背后的温存忽然离开了身体,周冷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视线偏离,看到的是已经坐回椅子上的林裎。
带周冷回到监狱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AI助手,周冷从来没听过AI的声音,直到踏入大门之前,他突然听到了AI的所道之言:“不要回头,你要一路走下去。”
“什么意……”等周冷转身想追问时,AI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初步展现怪异的是,没有出现的笔记本。
哪怕一天一夜过去了,也无一丝定点刷新的迹象。
出了什么问题吗?
翌日,迎接周冷的,不是林裎,而是AI助手,通往治疗室的路上,周冷问道:“Z医生呢?为什么不是他而是你?”
对方没有出声。
“你会说话的,对吧?”
似乎是被撕开了一直伪装着的面具,在周冷的耐心即将告罄之时,助手才悠悠开口:“无可奉告。”
周冷不再继续对话,他清楚的知道,从AI这里绝不可能再挖出更多的信息。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足以让思索达到最理性维度的冰冷气息,林裎同第一天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体验报告表。
等周冷的阴影遮避住了一部分亮光后,林裎才像是有所反应地挑起下巴,高低的距离使得周冷看不见对方所表达的神色,他只听到林裎缺少起伏的一字一句:“今天也来了?”
“我说过的,我每天都会来。”
林裎把报告表放到桌上,推了下眼镜道:“那么,开始今天的体检吧。”
说是体验,周冷却被禁锢在了林裎的双腿之间,他的手臂被紧紧握住,任由他在极近的距离中上下打量。
在这种焦灼的气氛中,林裎过分低沉的声音令周冷的每处细胞都在骚动着:“你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体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吗?”
周冷想办法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他感到不安:“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我猜,你应该已经知晓了。”说完,林裎把手探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冲击瞬间让周冷双腿一软,整个人趴着林裎身上随着急促的呼吸连绵起伏,在他要求立刻结束之时,林裎又打断了请求,使周冷欲加沉沦其中。
待模糊的意识逐渐回归到现实中后,周冷才发现他被调换了位置,不再是林裎的怀里,而是手术台的边缘,他并不傻,他很快就意识到林裎接下来要做的事,但下身的酸软无力令他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裎出现在身后,紧贴着身体的每一处,紧握交叉的双手是防止猎物的逃跑,冰冷深沉的声音是致命的催/情/剂。
周冷在这一刻,彻底中蛊了。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刹,周冷感受到的,是名为暴虐与爱意的深层/交融。
他很想问林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
将周冷从梦境边缘拽回的,是一个锋利的东西割开皮肤的触感,周冷支起酸痛的腰身,身旁的林裎正握着手术刀一下又一下轻轻划动着他的身体,每划完之后,又会对愈合的皮肉组织产生短暂的迷恋。
林裎见周冷在凝视着自己的伤口,扔下手术刀便凑了过来,笑了笑:“续没有体温之后,没有痛觉,你还能自愈?”
周冷承认,这一瞬间,他有被林裎的笑容夺走了所有的注意力。
但很快,他就从引诱中找回了冷静思考的方法:“那么,这又是第二个实验?”
林裎的手缓缓伸入了衣服内,他感受着来自周冷强而有力的心跳,给予了周冷一个温暖的亲吻。
周冷情不自禁地合上双眼,倾听着林裎在耳畔的细声低语:“许德拉,我想改造你。”
他不是许德拉。
“许德拉”这个名字从来都不属于他。
接下来的几天,周冷觉得自己宛如在忽而黏稠忽而空荡的蜜糖中度过,恍惚到有种不真实感,林裎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好了,他观察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包括最初的那人,囚犯,助手,Z医生。
他快要想起来了,他不能忽视掉任何细节,笔记本还是没有出现,说明他与林裎还没触发到下一个关键节点,是少了什么,还是必要的拼图并未全部集齐。
囚犯不知几时开始,在他们眼里,周冷早已于最常见又最容易遗忘的空气融为了一体,听不见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身影,数次与他擦肩而过。
是好事吗?
对周冷来说,是好事,至少这样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和Z医生了。
今天的安乐日,林裎依旧拿着手术刀割着周冷的手臂,然而这次,却深到足以看到藏在血色中的洁白骨头。
周冷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