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接近正午,红日高悬在正中的一刻,猛烈的日光便照耀在巫师身上。
巫师展开双臂,好似在热烈相拥这一束打落在他身上的阳光。
无数乌黑的鬼气从他的身体里泄露出来,巫师闭上双眼,让这炽热至阳的日光一寸一寸地侵食他的血肉。
周围一时间狂风大作,四周都暗了下来,仿佛夜色降临。
巫师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已不再拥有光芒,反而彻底鬼魔化,他露出尖利的鬼爪,向地上插去!
利爪在地上划出一道缝隙,鬼气沿着缝隙向陆为先冲去。
陆为先握着明莱,一剑刺在裂痕的顶端,灵力从剑梢输出,与巫师的鬼气相抗衡。
鬼气显然不敌灵力,一碰就快速后退,盈盈蓝光一时间溢满大地,反向巫师的方向蔓延。
就在那道灵力即将碰触巫师时,巫师忽然不怒反笑,下一刻,灵力就向四边扩散开来,强大的灵气引起了百年前掩埋于地下的共鸣,一道蓝色光芒从大地向天空迸发,打穿了厚厚的黑云。
光芒之下,巫师布下的十数个还魂阵法尽数显现,乌黑色的花纹层层叠叠,缓缓地流转着,犹像生了锈,卡顿的铁锁。
糟了!
陆为先心下一惊。
他在利用自己的灵气催动还魂阵法!
但不容陆为先多想,光芒忽然变得愈发强盛刺眼,他输入到地中的那股灵气似是遇到了知己,璀璨夺目得好似要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夺去。
等夺目光芒渐渐消散,缩减到地中,十数个黑色法阵之上,一道更大、更强悍的法阵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什么?
陆为先睁着眼睛,却是头疼欲裂。
这个法阵……是他的……?
巫师在此时开口:
“仙君,你熟悉吗。”
“这就是你当年留下的阵法。”
“如果没有你留下的法阵,我断然不能那么快就布下那么多的还魂阵法……仙君,多谢你啊。”
巫师整个人隐在黑雾之中,此刻从他身体里喷涌出的雾已不再是雾,而是不停痛哭和嚎叫的鬼魂。
正是这些鬼魂的怨念,让巫师从白骨化出肉身,现在眼看目的已达,他们也迫不及待地要从巫师体内出来。一缕缕魂魄好似巫师不带血的血肉,一片又一片地将巫师削回白骨。
巫师的身体顷刻间散成气体状态,同遮光蔽日的阴气乌云融合在一起。
“……现在,”鬼气中透露一双红目,“来助我完成这举世无双的还魂大法吧,陆仙君!”
话音落下,阴气里伸出一只大掌向陆为先挥去!
陆为先握着明莱,明莱浑身流着汩汩蓝光,陆为先侧身一跳躲过巫师的攻击,奋力向着地上的法阵插去——
鬼魂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迟疑,也许是没想到陆为先会想要破坏阵法。
利剑穿破了原先的结界,一刻的停顿过后,开始疯狂震动起来。陆为先惊讶地看着震动的剑,巫师的笑声在此时响彻云霄:
“哈哈哈!”
“对——对——对!”
“去吧,都去吧,我的同胞,去找那些该死的人!”
“复活重生,就在当下啊!”
呼啸风声如长袖挥舞,衣袖下埋藏着焦急的魂魄。他们伴随着巫师的猖狂笑声,冲向祭坑里已垒成高塔的人堆。
“什么?”陆为先讶异,“你做了什么?”
“仙君,你太笨了。”巫师狂笑,“我不是说了吗,你来助我完成这还魂大法!”
还魂阵得到了最后一股灵气,终于启动起来。阵面上原本错位的鬼面獠牙此刻回到原位,向外溢出了阴气。
此刻残缺的记忆忽然回笼,陆为先终于记起了完整的还魂大法:
还魂大法的达成条件总共有三个。第一个,施法者必须是至阴之人,巫师本身由祭品的魂魄和执念组成,属至阴之体。第二个,必须要在极阳之时。一般正午日光最为猛烈,阳气最盛。
到了这最后一个,便和阵法脱不了干系。至阴之人和极阳之时本互不兼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因此需要一个中间物来作为二者之间的转换器。
这个转换器,就是用灵气画下的阵法。借用不是阳气也不是阴气的第三种气来画阵,接引阳气与阴气。
如果他没猜错,巫师便是利用了他当年布下的结界,用了他的灵气来画阵。但那么多年过去,结界破损,剩余的灵气只够他布阵,不够他催动阵法。
所以,从一开始,巫师就不停地引导他输出灵气。
自己刚才要破坏法阵的愚蠢举动,就无意间给自己的结界补充了灵力,着了巫师的道。
陆为先难得有这种感觉,他竟然败给了自己。
“要这个……”“要这个……”“我先的!”
被释放出的魂魄激烈地争夺着自己的替死鬼,语气激烈,声音却低得如窃窃私语。人堆背拢上一团又一团的黑气,真真就像个乱葬岗。
陆为先当机立断,凭空操纵着明莱刺穿堆积在一起的魂魄,他们要是还没找到自己满意的肉身,就还不能彻底还魂!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啊——!”
迷茫的魂魄被一剑穿透,吓了一大跳,然后迅速复拢。
“快逃,快逃!”
接着,明莱蓦然分裂出几十把分身,将围绕在村民中鬼魂一一打散,然后迅速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保护罩,将坑中的村民们保护起来。
那些鬼魂迅速围在阵法边,看着人堆如水中探月,镜中看花,很快响起了呜呜的哭声。
陆为先不再用剑,孤身飞至空中,朝着巫师师而去!
有巫师在,他不可能破坏还魂阵。
所以,巫师必须死。
巫师一顿,朝着鬼魂喊到:“都回来!杀了此人,即刻还魂!”
巫师一声令下,那些鬼魂才恍然大悟,整顿心情朝着陆为先而来。
黑影如出弓之箭般朝着陆为先射出,一大片黑影成群结队,好似一群训练有素的蝙蝠,体量庞大。鬼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
面对数量如此之多的鬼魂,陆为先不慌不忙,两指夹出一张黄符,指尖一动,数张咒符就夹在他手里。
他飞出手里的镇鬼符,小小一张黄符迎着这鬼魂之师毫不胆怯,正面迎击这支百万雄师。
两方相触的那一刻,时间好似静止,静止过后,便爆发一阵哀嚎!
“啊啊啊!!!”
伴随嚎叫的,是灰飞烟灭。
鬼魂到底是鬼魂,一张注满灵气的符咒便足矣。
“糟了!都回来!”巫师大喊:“莫再送死!”
那些鬼魂终于明白这张符咒的威力,纷纷赶去巫师之处汇合,过程中,仍有不少可怜蛋被陆为先的符咒捕捉而消失。
魂魄争先恐后地回到巫师身上,巫师再度恢复了人身,面具后一双满是怒气的眼眸。
天仍旧是黑的,呼啸的风却停了下来。
巫师道:“看来,你我之间必须要分出个高下了!”
“去死吧,仙君!”
巫师大喊,手里凝着鬼气朝陆为先冲去。
陆为先也调动身体的灵气,全力以赴。
生死之战一触即发,连天地都不得不为之动容,力量的波动震得几百米开外的李思心生恐慌,他终于明白母亲说的不要去不是空话,如果他不躲远点,可能真的会死!
但是,李思的目光紧紧粘在那两人身上,好厉害!
这是……真正的交战!
陆为先不再收敛,之前那几场仗和这一场比起来,好比小打小闹,陆为先深厚的灵力再度得到体现,他没有剑,却好似更自由灵活,赤手空拳就可以和巫师较量,越打越游刃有余。
而巫师,魂魄的缺失就没了力量来源,越打越失意,颓败之势已显现,节节败退。
最后蓄满灵力的一掌正中胸口,巫师终于支撑不住,口吐鲜血。
“!”
陆为先在他上方,毫无怜悯,一掌将巫师压在地底。
此刻巫师披头散发,身上的红衣已经破烂,整个人如丧家之犬。
他面上的面具仍在,却有了一丝裂缝。
重重的一掌压碎了巫师的五脏六腑,巫师浑身战栗,眼睛大得快要夺眶而出。
魂魄聚集的身体再度被打散,那些魂魄尖叫着逃窜。
陆为先朝着巫师飞去,巫师看着他的双眼,在临死前吐出最后一句遗言:
“为什——”
最后一字来不及说出,巫师顿时化作烟雾散去。
快到陆为先来不及碰触他,只能摸到他留下的一张面具。
陆为先轻巧落地,二指并于前念咒,那些因巫师散去而迷茫的鬼魂听见他的咒语,竟从原本的躁动里平静了下来,最终离去。
当最后一缕魂魄听从陆为先道指点投胎后,他才停下念咒,终于跪倒在地。
陆为先喘着气,手向身后一指,明莱听从指令,将那还魂阵一一击破。
直到最后一个还魂阵被击碎,浓密的乌云才终于散开,阳光重新穿透回来,照亮大地。
……结束了。
周遭归于如深渊一般的寂静。
多年来的旧魂离去了,但这千百年来的恩恩怨怨,血债血恨,真的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