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满是不确定。
“真的。”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趁早抛弃这种觉得自己不好的想法,你很好。”
他放慢语速,语气重得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刻进她的脑子里:“你很好。”
“改变很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贝克曼叹了口气,紧紧抱着她,“别太苛求自己。”
她嗯了一声,脸轻轻贴上他的胸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以前,没试过和别人提这种要求……我,我会努力改的。”
“…………”
可爱,想亲。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
——不对,这是他女朋友,他亲一口怎么就不合时宜了?
贝克曼深吸气,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冷静地问:“可以亲吗?就亲一口,”
“诶?可、可以,但……”
话未说完,下巴已经被抬起,一双唇覆上她的左侧眼角,缱绻着一路往下,细密的吻途经侧脸,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蜻蜒点水般,一触即离。
不用猜都知道,她的脸一定红透了。
他看着两只手捂脸,把自个儿团成一团还翻身背对自己的她,心想。
他不该关灯的,她害羞脸红的样子应该会更可爱——不,一定更可爱。
“生气了吗?”贝克曼笑着戳了戳她。
“……没有。”她说。
“但是你还拿背对着我。”
于是她慢慢翻了个身,面向他。
他伸手,问:“还抱吗?”
她没应声,但是行动得很快。
“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向我提要求。”他抱住她,轻笑一声,“感觉你的世界里终于有我了。”
“嗯……”
“所以,能再亲一口吗?”
她立马警惕地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会儿,犹豫着说:“……我来亲。”
“好啊,你来亲。”他心里打着坏主意。
她迟疑几秒,手搭上贝克曼的肩膀,摸索着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像风拂过一样挨了一下他的嘴角,接着瞬间就把头埋了下去。
贝克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他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而她并未反抗,乖顺地依着他的意愿抬头,然后被不容拒绝地侵占所有的呼吸。
Alpha隐藏了许久的强势属性在一刻暴露无遗,掌控欲被极大的满足,他笑了。
“……!”她抓紧了他的衣服。
所幸的是,贝克曼只是与她的唇瓣厮磨,半分钟后便放开了她。
——刚放开就又跑了。
他忍不住眯着眼笑出声,丝亳没有欺负人的负罪感,一伸手就把人又捞了回来。
“别乱动。”他故意这样说。
她想要挣扎的动作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或者误会了什么,整个人安静乖巧得不像样。
贝克曼也没解释,如愿地抱着她睡到了天明。
————
两日后的清晨,他俩早早坐上出租车,去了一家坐落在市中区的医院。
她站在医院楼梯旁,看着墙上的医院布局图。
“第一次来吗?”贝克曼看出她对这里的陌生,指了指图,“九号门诊室在三楼。”
“嗯,我之前,去的是别省的医院。”她挠了挠脸,“所以,今天拿药,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两人都没去看人满为患的电梯,走向了楼梯。
等到从诊室内出来,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就清晰了许多:
抽血,填问卷,带着报告再来找医生。
坐到抽血窗前,贝克曼拿过她脱下的外套,而她则看着正在拿一次性针头的男护士。
“能抽手腕吗?”她问,“ 我血管细。”
对方没看她,自若地给她手肘内侧消毒,说:“先试试静脉吧。”
贝克曼瞥了男护士一眼,没说话。
针被推进皮肤,过了两秒却不见血液流入软管,于是针被抽离一截,复又推进,如此三四次,仍旧滴血未见。
她自进医院起便一直微蹩的眉蹩得更明显了,显然是因为疼痛。
贝克曼揽着她的肩,抬眼静静地凝视男护士。
男护士额头渗出一滴冷汗,拔了针,扭头叫来一位女护士。
女护士将针送入她的手腕,她深吸一口气,贝克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她说,“习惯了。”
听这意思,不是第一次因为手肘内侧静脉抽不出血而去扎手腕了。
贝克曼和女护士同时瞪了一眼男护士。
她无奈,扯了扯他的衣服:“别吓他了。”
贝克曼不情愿地撇开目光。
“好了,等四十分钟去那边的机器取报告。”女护士说。
两人点头,就近找了椅子坐下。
贝克曼将外套披在她身上,捏着她的手腕,使棉签贴合伤口,也让她能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填问卷。
过了半个多小时,本就吵闹的楼层突然多了一道尖锐的哭声。
她抬头,是一个刚被抽了血的孩子在哭,孩子的母亲焦急地哄着他,但哭声并没有变小。
见那位母亲抱着孩子坐到自己身边,她把手机放到腿上,摸了颗糖塞到孩子手中。
哭声戛然而止。
周周的人皆松了口气。
迎着那位母亲感激的微笑,她没说话,点头示意后,又拿起了手机。
“你早上带的糖是用来哄小孩的?”贝克曼注意到了她的举动。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差不多吧。”
得到回应,他正要转回头,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滞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
得益于身高优势,他清楚地看见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问题。
「你是否想过死亡?」
同样的,他也清楚地看见她的拇指移动到选项「经常」的上方,然后按下,切换下一题。
「你是否认为自己有幻视或幻听?」
她按下「经常」,十秒后换成了「从不」。
他替她按着棉签的手紧了紧。
她向贝克曼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移开目光,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说:“虽然有暖气,但还是穿好衣服吧。”
“好。”
几分钟后,她率先起身取了血液和问卷报告,没有给贝克曼看,贝克曼也没有问。
两人回到诊室外,等待上一个病人出来。
一分钟后,一个戴兜帽的人安静地坐在了走廊对面。
诊室里的病人出来了,趁着还没叫下一个人,她和贝克曼一起推门进去。
把报告递给医生,她熟练地回答医生提出的问题。
医生随手将报告放在桌上,敲着键盘输入药品的名字,贝克曼盯了眼报告结论,又盯了眼她,没说什么。
“不要这个药。”她忽地开口,指向医生的电脑。
医生问:“为什么?”
“我对这个药,反应很大。”她说,“它会让我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好吧,还有别的吗?”
“也不要氟伏沙明,”她认真地说,“我的情绪没有问题。”
诊室内陷入安静,贝克曼和医生同时看向桌上的报告——中度抑郁倾向,重度入睡困难。
她的话在报告结论下变得没有任何可信度,但她还是坚持: “我没有别的问题,只是无法入睡。”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仅此,而已。”
医生无奈地看向贝克曼,刚准备劝,就见贝克曼叩了叩桌子,说:“听她的,不要那两种药。”
医生:…………
最后,她成功拿到了半个月的量的安眠药药单。
走出诊室,她看了眼那个戴兜帽的人,停了脚步,走过去,塞给了他几颗糖。
对方抬头惊疑地看着她。
“别哭。”
她轻声说罢,后退一步,回到贝克曼身旁,走向取药窗口,没再回头去看那个人。
取完药,离开医院,她终于舒展了眉头,心情颇好地跟贝克曼解释起自己的糖。
“我——大概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自己去医院,医院里的哭声很大,我也想哭,但是不敢。”
她说着,踢开路上的一块小石头,阳光穿过绿荫,斑斑驳驳地落在她的发顶。
“那时,有一个母亲,给了自己哭闹的孩子一颗糖,那孩子立刻不哭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不见任何悲伤。
“我啊……我回家后,也吃了一颗糖,但是,还是想哭。”
她轻笑一声,扭头看向贝克曼。
“嗯……所以,之后,每次,我去医院,都会带几颗糖,因为不想看见别人哭。”
贝克曼点了根烟,说:“但是刚才那个人没有哭。”
“不。”她摇头,反驳到,“他哭了。”
她抬手摸上自己的心口,说:“医院里的哭声总是很大,但是,我听见,他哭了。”
————
一周后。
夜晚,她与来接她放学的贝克曼走在街上,经过繁华的夜市,路灯下,贝克曼停下了脚步。
她疑惑地抬头,却见他将手探出,置于半空,掌心心向下,握成拳的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她正盯着他的手看,忽然,他张开手,一枚蓝莹莹的坠子便被细细的项链牵着,悬落在她眼前。
蓝色的挂坠映照橙色的路灯,像大海与夕阳般互相映衬。
他笑着:“给你补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
“不用说谢谢,它跟你很配。”贝克曼微笑着为她戴上项链,满意地点头,“不过,明年的礼物我可就不会补了。”
她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他说:
“明年,我会按时给的。”
她睁大眼睛,蓝水晶将光折射进她清亮的瞳中。
她笑起来。
“所以,”他弯下腰,眼中笑意不减,“能亲一个吗?”
她愣了一下,犹豫着说:“可,这里是街上。”
“你们这儿还有法律规定情侣不能在街上亲嘴?”他故作奇怪。
她摇摇头,左右看了看,抿唇,深呼吸,她掂脚极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然后蹬蹬两步后退开,红着脸扭过头不去看他。
挨了亲的贝克曼也愣了两秒,他直起腰,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嘴。
——明明自从上次主动亲了他,又被他拉过来按着继续亲之后,就不肯再主动亲他了的。
他看了看跑到路灯杆旁边站着的她。
这是提防着他把她拉过来继续亲呢,没关系,再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他走过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眼中笑意更盛。
“走,回去了。”
“啊、哦!”
————
第二天,站在校门口等她的贝克曼见她面无表情地出了教学楼后,被一个女生叫住了。
几分钟后,两人分开,那个女生跑进人群,与另外几个女生说笑,而她依旧面无表情,独自向他走来。
“那是你朋友?找你有事吗?”贝克曼想起自己遇见她的第一天,她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和除他以外的人交流,便难免问了一句。
“只是同学,嗯……她对我的项链很感兴趣。”她轻声叹气,“她说,老师只给我两天时间,去画黑板报。”
他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说:“她故意拖着不告诉你?”
“嗯。”她点头。
“你提前画了吗?”
她歪了歪头,说:“在她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道。”
他点了根烟,问:“是你猜到的?”
意料之外的,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沉默片刻,她抬眼看着前方的路,轻轻开口,道:“她这样想了,所以我就知道了。”
“……什么?”贝克曼夹着烟的手滞在半空,一小截烟灰被风吹散。
他眨了一下眼,问:“你能听见别人的心声?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能听见了。”
关于她一周前为什么在「是否有幻听」那一问按下了「经常」、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