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采用了弱风设计,无处不是用心设计的小心思,希奕醒来后就看到了被风吹起的白色纱窗。
外面是宁静的暮色,与荒芜的大地在天边接壤。一点萤火在暮色中浮起,是星轨口外点亮的灯塔。
“扣——扣——”
像是计算好似的,伴随着两声敲门声,乔斯林走了进来。
希奕看了过去,乔斯林轻声道: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力气,但医生说,适当的出行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
意思就是不让他整日闷在屋子里。
希奕点了点头,拿起摆在床头的轻薄毛衣,就给自己套上了。
他掀了被子,穿上袜子后想拿脚去够床边的鞋子。大概是躺的久了,浑身酸软无力,够了半天还没穿上。等他反应过来时,乔斯林已经帮他穿好了鞋子。
希小奕捂着嘴,打了个慢吞吞的哈欠。乔斯林静静地等他醒神。
大概是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跟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似的,希奕浑身仍然提不起劲,但头脑还算清明。
挣扎了一下,希奕就放弃了独立行走的打算,理所当然地等着乔斯林来抱他。
他对着乔斯林举起了手臂,然后搂着他的脖子问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丝毫不觉得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哪里丢人。
“都等着你呢。”乔斯林说。
“奥。”说着竟又迷迷糊糊地想睡。
“先忍忍。”乔斯林将他紧紧护在怀里,又披了件外套,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希奕隐隐感觉他们上了楼,走过一路的灯火通明,最后来到了一个大厅。
有很多人在这忙碌着。大厅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沉沉的心事随着键盘声坠落,余下的几点也被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吹散,成淡写轻描。
希奕用乔斯林的肩膀揉了揉眼睛,坐在了全场最高的小凳子上。
这是个方形的长桌,对面的人露出浅浅的笑容,对他说:“晚上好。”
希小奕睁开了眼,用摆在桌面上的热毛巾擦了手,星眸里光芒璀璨,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人间。然后也认认真真地回了句“晚上好”。
乔斯林给希奕取回营养餐后,希奕就坐在那安静地用起了晚餐,一举一动都挑不出半分差错。
窗外浩瀚的星空和人世间的灯海奇妙地接壤,隔岸喧嚣,却此间安逸。
乔斯林掠了希奕一眼,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这一桌的人,有新来的研究员,也有一直和希奕打交道的医师,希奕此刻像是露出了本色,一个吃饭的动作就影响了所有人。
对于他们这群人,他既不拒绝,也不逃避,不再深究。
只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丝信任与依赖,就足以让这群在时间之海上漂泊无依的旅人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轻易让人深陷其中。
李槿胥一开始就想把这里打造成最好的脑科学研究所,换句话说,是研究型医院。
除了看病救人,这里还即将是科研中心和医学大数据平台,连接患者、临床与科技,医生的另一个身份是科学家,同事也有工程师和机器人……
所以一切都尽量做到最好。
希奕用余光打量着四周,这里有点像一个小型的宴会厅,各式各样的餐食摆在桌台上,供人自取。越来越多的人一边交流着一边向这边走来。
“真是人一年轻,干什么都漂亮。”安德烈拿着盘牛排远远走来,笑道:“我近些天是感觉这精力怎么用都用不完,实验数据都比从前漂亮。”
走在他旁边的是汎津霖,笑着应和他,极其自然地将拿来的牛奶添进了希奕的玻璃杯。
希奕尝了一口,很好,无糖的,然后就再也没碰过,默默推远了一点。
汎津霖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眼里露了笑。
安德烈斜睨他一眼,完全不在意“食不言”的用餐规矩,什么有趣聊什么,还都是一些星际趣闻。
果然,小鱼儿很快就上了钩,希奕默默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勺子好几秒才动一下,俨然是全身心都放在了安德烈的趣闻上。
“然后呢——”
安德烈故意拖长了声音,希奕也竖起了耳朵。
“这只大猫不但抓鼠失败,还被小老鼠吓得满街乱窜,失了阵脚甚至一头撞在了道路指示牌上,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猫竟然被老鼠追着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响起了希小奕的大笑声。从小他就是浑身怕痒以及笑点奇低,安德烈的笑话奇闻也只有他是忠实听众,可每次都会有一群人陪着他听陪着他笑。
说不清有多久了,长大后的希奕藏得太深,又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安德烈藏住眼里的怀念,牛排也不吃了,就沉迷逗孩子。
一顿饭吃了有一个多小时,希奕面前的餐盘早就被收走了。
他把手平放在桌子上,歪着头枕着手听安德烈讲故事。
这里十分热闹,窗户半开着,有徐徐的清风吹拂进来。
希奕身后有研究员拿着智能机沉默地处理公务,有人喝着饮品,低声交流着最新的科研进程,也有人挑了个角落在视频云台上开会,时不时看向这个方向,然后和屏幕那边的人相视一笑。
“呀,”安德烈说累了,笑道:“我就喜欢这些个趣闻小故事,总有人说我在浪费时间,今儿个总算找到知音了。”他眼里是真诚的笑意。
希奕这会儿已经有点困了,揉了揉眼睛,“我知道有位先哲说过:如果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那你就不是在浪费时间。*”
安德烈听见了,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说道:“那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能在浪费时间中收获快乐。”
希奕模糊地嗯了声,然后带着这句话,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乔斯林就在不远处,手上还拿着希奕的外套。道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边境赶回来的,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这处。希奕睡着后,他抬脚离开了原位,浸在黑暗里的身形走到了阳光下,极其自然地将希小奕抱了起来。
像是撕下了多时的伪装,餐厅里的其他人都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眼里的执着逐渐脱去纹饰和面具,露出最初的模样。
若我会见到你,时隔经年。我如何贺你,以泪水、以沉默。
像是映衬了那句话——
他们以你的名字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