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严真已经去了好几个小时了，为了严真能乖乖就医，陈蔺跟他保证不会窥探他的隐私，绝对不动用神力，说他就在门外老老实实坐着，让他好好的，别搞事情。

所幸等待的尽头不是等待，严真出来了，他面容平静，一如既往，仿佛根本就没见过医生一般，陈蔺抱了抱他就让他先自己待会儿，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玩，他则内心忐忑地又进了诊室，他不仅死死关上了门，还用神力把这诊室围得密不透风，保证严真再怎么牛都无法知道一点里面的事。

陈蔺刚一坐下，人医生就是一声叹息，陈蔺直接他妈一动不敢动，就是说，他虽是神，但他也怕医生。这是个高级世界，啥都有，他也没藏着掖着，老老实实把什么天道、辅臣、主系统、代理神、神什么的都跟医生说了，人医生心理是真强大，面前坐尊神都毫无压力，他捋了把白花花的胡子，神色凝重地对着陈蔺说了一句：“情况不容乐观啊。”

陈蔺一听这话就知道完蛋，严真真有病。

“你应该很爱他吧？”医生问陈蔺。

陈蔺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爱你吗？”

“嗯，他觉得他自己不会爱，但是他对我特别好，我觉得他也爱我。”陈蔺像个学生一样一板一眼地答话。

而医生却摇了摇头，他说：“他如果不爱你，你能接受吗？”

“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能不能接受吧。”

陈蔺又点了点头，“我能接受他不爱我，但是我很爱他，我不能接受他离开我，所以即使他不爱我，甚至他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会强迫他。”

医生又摇了摇头，“何必呢？莫要强求啊。”

“医生，我想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他正常吗？”

“你想让他多正常啊？”医生反问他。

“至少不会想死吧？或者不自残不伪装不防备心那么强。”

“你知道他之前也是精神科医生吗？”

“嗯，我们都提过好多次，他还是主任，还修过心理学，他学习能力特别强，他应该很厉害。”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听过吧？他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生生把他自己变成了怪物。”

“那他有病吗？”

“你可以说这是病，医学上很多疾病都能和他对得上，但是，他是特殊的，对他来说，这不是病，而是一种选择，他非常清醒，非常理智。他能接受死亡，但他不会寻死；他觉得活着没意思，但他也活得下去；他自残，是他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并不是他喜欢痛苦；他的伪装，是他的游戏，并不是他失去了自我；他极强的防备心，是他个人的性格，并非他多么脆弱；他没有抑郁症也不是人格分裂；他爱你，可以是真，可以是假，评判标准，不在他，而在你；至于他为什么头疼，这个问题还有待研究。”

陈蔺默默记下了这一切，他不会犟到再去质疑医生的判断，这些话，他全都信，他又问：“那我，应该做什么？”

医生又叹了口气，他说：“不要强迫他了，你若是爱他，就应该给他更多空间和自由。”

“他想离开我，但是我不会放他走，我该怎么办？”

“他处世淡然，并不会在意他自己身落何方，所以你的囚禁并不会影响到他，他心有净海，你对他做任何事也都不会伤害到他的心理，你可以强迫他，但是他不能忍受你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你可以理解吗？这无关爱不爱，这就是个人性格。”

“我□□过他好多次，没事吗？”

“嗯，这个你不用担心，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习惯了你，你就是再怎么伤害他的身体，他的心理都不会受到影响，他也不会因此讨厌你，他的身体和他的心，是分离的，他的身体就算是遭受刀山火海，他的心也能安然自若。”

“正常人是这样的吗？”

“你可以说他不正常，因为少有人可以像他这般，但是他是正常的，他没有病，他只是心理强大，他只是做出了与那些所谓的正常人不同的选择。”

“医生，那我该怎么和他生活？”

“不要让他伤害你，仅此一点，你们就可以相安无事。”

“您能知道没有伪装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吗？”

医生又叹了口气，他说：“你比我要清楚得多，他这与其说是伪装，不如说是你们所说的多面，他没有刻意去装，他只是顺其自然，将他自己变换了性格，就像那些所谓的正常人，他们的性格，也并不总是单一的。你与其问我这个刚与他相识的陌生人，不如自己去探索，看看哪种所谓的伪装，更贴切他本人内心深处的性格，你这么爱他，应该早已有了答案，不必责怪他的伪装，也不必强迫他如何变换，他有他自己的处世方式，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你就算是他的爱人，也不能决定他应该怎样生活。”

“他说过，他爱我，让我决定他的一切，还会变成我的专属定制，他为什么这么说？仅仅是为了工作吗？他这不是爱我吗？”

“你觉得这种话，是正常的表白方式吗？如果他爱你，就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专属定制这种话，你可以确定他是为了工作才跟你表白。”

“他曾经为了复合而追求我，也说了这样的话，还伪装了好几年特别可爱的角色，他一直称呼我哥，后来我拆穿他，他说是因为我喜欢他这样他才装给我看，他这也是为了工作吗？”

“对，毋庸置疑。”

“有个角色，也就是如今他在我面前呈现的性格，冷漠平静又淡然，我觉得这是和他本人最接近的性格，您觉得呢？”

“不要问我，答案已经在你心中。”

“我们之前都是互攻，可是我昨天让他上我，他说他现在只做受，我就给他下春药，他反而头疼到割了自己满身血，又一刀自杀，他复活后我又给自己下药，他直接把我上晕了，这是为什么？”

医生又叹了口气，“体位问题并不关乎尊严，可是承受方更容易受到伤害，他并不想伤害你，所以他说他只做受。你给你自己下药，是你在伤害你自己，只有他能救你，所以他给了你想要的一切。”

“他说他更喜欢被我上，他说更轻松些，这是假的吗？”

“是想更轻松些，还是不想让你受伤，你应该比我明白。”

“我总是各种逼问他，他被我搞得特别烦，他疼过头，放过血，跳过楼，他还一直警告我到此为止，但是我总是不听话，他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吗？”

医生又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捋了把胡子才又说：“这就是你们最大的问题所在，他的头疼，几乎全部因你而起，这说明他在意你，在他的世界里，几乎只有你能让他感到麻烦，你可以说他这是爱你，因为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但你也可以认为他并不爱你，因为他觉得你是麻烦，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把你当成了一个在爱他的爱人。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你觉得你们对对方的感情是爱，但他可能并不这样认为，爱没有标准定义，他可以觉得他自己仍然不会爱，但他也可以觉得他自己爱上了你。不会爱，是因为他的淡然，比不得你的炙热和执着，他觉得你们对对方的感情，并不对等；而他在你的生死关头突然说爱，是因为他觉得，对他来说，你很特殊。特殊到他不想让你死，让你难过，让你受到丝毫伤害，这宇宙间只你一人能让他如此，他会认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呢？虽然他的爱不比你的爱那般强烈，但他觉得，这也是爱，所以他爱上了你。如果你同意，他会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拒绝，他也并不是离不开你。”

“那他现在，还爱我吗？”

“他没有纵容你自己伤害你自己，他难道就不爱了吗？”

“他从前几乎不抽烟，他说他爱我的前几天，他应该抽过一两次，来看您之前，也就是他把中药的我上晕，我再醒来后，我看见他又在阳台抽起了烟，他这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吗？”

“你可比我要清楚得多啊。”

“他经常喝酒，他的娱乐方式只有看电视剧，我觉得他活得并不快乐，您觉得呢？”

“唉，谁说活着就得一直快乐了啊？平平淡淡不也挺好的嘛，你喜欢快快乐乐的，他说不定就喜欢平平淡淡的呀。”

“他喝酒是借酒消愁吗？他真的喜欢看电视剧吗？”

“这个得你自己来探索了，我一个陌生人能知道什么啊？你也可以问问他啊，他又不是总跟你说谎话，说不定哪天你就给套出来了嘛哈哈哈哈。”

“他很聪明，我觉得我根本就骗不了他。”

“他纵使聪明绝顶，不还是被你抓得牢牢的？不还是心甘情愿爱上了你？不还是被你逼得来看我这个医生？你是恋爱脑，他也没好到哪去，表面上是个理性的无爱脑，其实就是个不懂感情的白痴，跟你正好般配。”

“他的情绪调节能力特别强，他真的有感情吗？”

“他纵使是代理神，纵使当过辅臣，纵使可能是天道的儿子，他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他没有任何疾病，他有情有爱，只是他笨，他不懂，他察觉不出来。他把他的感情放得很靠后，这并不是把你放在末位的意思，而是他所做所言，以他自己之见，最先想到的不是对你的感情怎么怎么样，而是处理这个问题，他应该怎么办，这就是理性过头，把感性压得太靠后，他这可不是没有感性，他就是迟钝。

所以如我之前所说，当你这逼问他时，他最先应对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关照你们的感情关系，所以他也显得有些强势，冷漠，但他并不冷漠，他只是在理性地解决问题，等他解决完问题，他的感性就会出来，再去爱你。

先理性后感性，这是他的处世方式，也是与你的相处方式，你可以理解吗？他并不是没有感情，也并不是情绪调节能力有多么强，只是他的理性常常摆在第一位，但他不是什么机器，肯定也有他的感性冲在前头的时刻，你会回忆到的。”

“他的头都那么疼了，他还没有病吗？那是他灵魂上的疼痛，是精神刺激。”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能活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怪物了，他还当过什么辅臣、代理神什么的，还去过那么多小世界做任务，这就是活久了总得沾点病，他又不是总疼，你不惹他，他能疼吗？”

“确实，他还总让我乖一点，总让我听话，但是医生，我之前问过他，说我想努力变乖一点，还问他想让我怎么乖，但是他反应很大，直接应激反应把酒瓶子捏扁撒了一身酒，这是为什么？他不是想让我乖吗？”

“你看，应激反应就是最好的破绽，这就是他的感性冲到了前头，他想让你乖，但也不想让你……怎么说呢？你这话根本就不是正常话吧？努力变乖是什么？你还问他？你要不也来做个诊断吧，我觉得你比他更不正常。”

“没有医生，我就是故意这么说想引起他的注意，他总是不在意我，总是看电视剧，还糊弄我的问题，他为什么会这样啊？”

“别问我，你们小两口子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好的好的医生，那我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你记住啊，你们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代理神一个神，你们都死不了又足够强大，你们的日子还很长，不要着急，慢慢来，你可以理解吧？没事别逼他，别最后逼得你们俩谁都不好受。”

“嗯嗯，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他真的离得开我吗？”

“你比我清楚，你比他也清楚，你是最明白的那个，你自己好好琢磨吧。”医生说完就站起身要撵陈蔺走，陈蔺又是鞠躬又是道谢，最后又一脸凝重地走出了门，他看见严真乖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玩手机，他走过去一看，他妈的是个消消乐，乱七八糟的特效和音效就这样一股脑全撞上了陈蔺，陈蔺戳了戳严真，跟他说：“回家吧。”

严真边起身边转了一圈手机塞进了陈蔺上衣的口袋，那干净利落的手法像是在耍什么变身器，他笑着揉了几下陈蔺的头，说了句：“走。”

陈蔺沉默着把他俩又传送回了家，一到家，严真就没骨头了，他又瘫在了沙发上，这次连电视剧都没力气打开了，他斜瞟了瞟陈蔺，慢悠悠说了句：“来吧，审问吧。”

陈蔺可太熟悉这句话了，双重人格严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但他不想审问，他坐在严真旁边，开了瓶酒，又都撒在了严真胸膛上，而严真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等这瓶酒撒完，陈蔺才开口说：“我以后都不问了，咱就这样过吧，医生说你心理强大，说我可以对你的身体为所欲为，他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