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三张房卡,贺临礼一张,贺知意一张。
贺临礼的房间就在她隔壁。
贺任起了兴致自己开车,今天车程较长,更多花上一些时间,到了地方已是晚上,贺临礼早早进了房间。
贺知意听完徐秋的叮嘱才作分别。
酒店房间十分整洁,尤为宽敞,进门入眼一个大型落地飘窗,她走到窗边,拉上窗帘,隔绝窗外一切混杂的光源。
浴室只有浴缸,热气氤氲。
也许她可以试着主动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回想今天种种,贺临礼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
有可能的话,说不定以后真能成为一家人。
*
怀城边郊有一处森林,林木高大葱郁,空气清新,城中心忙忙碌碌的人,闲暇时总会前往。
或是特意到林中走走,或是直接在这里扎营几天。
来这里野炊也是贺任的提议。
食材是事先备好的,一家人离开酒店当天就有人带着食材一起前往林中,有专门的人领路,在林间挑了一处非常适宜的空旷地方。
唯一不足是车无法抵达终点。
几人下车,贺任拉开后备箱,将需要的东西都取了出来,最先唤来了不远处站着的贺临礼,将一个大包递给了他。
贺临礼没有说话,单手将包捞到肩上。
“知意,你拿一下这个吧。”
候在一旁的贺知意应声,上前接过徐秋递过来的一个小包,剩下的东西由夫妻二人分别带上。
额外还有两人,分带走大部分物品,走在几人跟前,负责在前面带路,约莫走了小几分钟,领路人转身对其余人示意。
贺任出声:“到了,就这儿。”
跟来的两人按父亲的要求将东西放下,后便原路折返,贺知意四处看了看,这个空旷的区域可以生火,野炊的过程更影响不到他人。
贺临礼早早甩下那包,贺任找到,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些工具,上手拼拼凑凑,贺知意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一家人要在这里搭建居住所需的帐篷。
徐秋正收拾着别的东西,贺知意上前搭了把手,唯独贺临礼站在一旁没动。
不过一会儿,贺任叫他。
“临礼,会扎帐篷吗?给你徐姨和知意再扎一个。”
贺知意都没看他,闻言忙接过话:“我来吧,我可以的。”
贺临礼闻言,皱着眉头,一脸不耐。
贺知意始终没有看他,话刚说完,转头开始动作,在徐秋的帮助下开始拼接新的帐篷,全程专注。
贺临礼瞥她一眼,抱手找到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贺知意毫不在意,自己翻找各种拼搭工具,照着贺任的流程操作起来。
贺任还算熟练,最先扎好,见贺临礼迟迟不动,没有强求,自己来帮徐秋和她,直至完成所有工作。
场景莫名微妙,像是“冷落”了谁。
即使知道是贺临礼不愿意动,贺知意心情仍旧忐忑。她一直不喜欢这种感受。
食物弄好的时候贺临礼还是没动,贺任连着叫了他几声无果,便准备起身给贺临礼送去,不曾想被徐秋叫住。
“让知意去吧。”
贺任显然理解了徐秋的意思,贺知意同样知道其中用意,她接过已经准备好的食物,朝贺临礼那边走去。
可越是靠近,脚步就越发僵硬。
即使徐秋有意让他们亲近,即使她昨晚刚刚劝过自己,她还是不愿意跟贺临礼过近相处。
而且她能察觉,贺临礼自到这个地方起就不开心,可她猜不到他的心思,自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不快。
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唯有自己和徐秋。
贺知意端着餐盘,走近了人,贺临礼瞥了她一眼,当下没接。
她温声开口:“晚点可能会饿。”
对方仰头,扫一眼她:“见过雪吗?”
贺知意点头,随即又摇头。不知道是见过,还是没见过。但她见过雪。
她只是没见过这个森林覆雪。
她不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但答案也无从得知,贺临礼已经起身,朝着父母那边走去。
贺知意手里还端着给他送来的食物,看着对方冷脸把自己撂在原地,心底微微泛酸,尴尬的无所适从。
她还以为,他们是可以缓和关系的。
她朝那边看去,隔了一段距离,她不知道贺任在说什么,但看贺临礼转头看她的神色,应该是被训了。
徐秋见她迟迟不动,远远朝她招手,贺知意端着食物折回来。
贺临礼见她过来,草草吃了两口,起身要走,贺任见状训了几句,但没有阻拦他离去,徐秋也在旁边打起圆场。
贺知意端着先前贺临礼不要的食物默默地吃,徐秋没说什么,默默往她盘中又添了点。
“临礼打小就这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换贺任替贺临礼打起圆场。
贺知意失笑摇头:“不会的。”
耳边响起徐秋一声轻叹,贺知意无言,沉默吃完,跟夫妻二人告别,也准备折回帐篷休息。
走了两步,她突然起意,循着贺临礼离开的方向去,走了一会儿,便见贺临礼身影。
对方察觉动静回头,朝她皱起了眉。
“你来做什么?”
短短一句,贺知意被问住了。
为什么来?她不知道,只是刚刚下意识的决定罢了。但她其实想跟他谈一谈,也做好了会以不愉快的结果收尾的心理准备。
“可以谈一谈吗……我们。”
贺临礼并没说话,贺知意权当他默许了。
她朝他走近了些,却把头低了回去,再开口时声音已比之前小了几分。她那双眼总带雾气,却异样清澈,每每看他时,总带些怯生生的味道。
“以后,他们在的时候,可以……可以假装好好相处吗?”
贺临礼闻言偏头,轻勾着唇,戏谑重复。
“假装好好相处?”
空气中都是沉默,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贺知意攥紧了拳,以为他不会同意,已经准备放弃时,对方冷不丁冒出一句。
“别总低着头跟我说话,烦得很。”
她一愣,抬头看他。贺临礼没有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嗫嚅道:“对不起。”
贺临礼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又皱了眉。
“也别装哑巴,说话大点声。”
他语气隐含暴躁,贺知意显然有被吓到,甚至朝他鞠起了躬:“抱歉,以后会注意的。”
她做出了一种超出他预料的愚蠢行为。
他嗤笑踩下路边树枝,贺知意又只能眼睁睁看见他把自己撂下,一股无名的悲哀生起,转眼又只剩她一人。
她还在为自己争取不得的交谈遗憾,却听贺临礼幽幽撂下一句“我会考虑”。
贺临礼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两人隔了好一段距离,但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直到夜晚来临,这次贺临礼主动搭了手,吃饭时也在一起,也许是之前没吃好,他用餐时间较长,父母吃完准备消食,二人先去走了走。
贺知意被迫剩下,她安静待在一旁,边上两盏灯将用餐这个狭小的范围照得明亮,贺临礼吃得专注。
她无意看他的一举一动,却被对方拿着筷子的手吸引,骨节分明如玉,根根修长。
贺知意盯着看,不自觉发了呆。
“别对着我发情。”
贺临礼停下动作,神情带些嫌恶,冷不丁嘲弄她一句。
整个人像被抛进寒冬腊月的冰窖,贺知意浑身涌上恶寒,与此同时一股名为“羞耻”的燥意翻涌。
她涨红了脸,红意一路蔓延到脖颈,那双原本清澈的眼,很快蒙上一层雾气。
他低低“啧”了一声。
贺知意又把头埋了下去,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紧握成拳,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仰头看他,眼眶泛红,眸中渐渐盈出晶莹,但这次说话的声音不低:“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
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深知他对她的不喜,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贺临礼口中听见这么恶劣的话语。
贺临礼早已起身,明显不甚在意,慢悠悠朝着帐篷走去。空气中隐隐起了风,带来他末了吐出的冷漠一句。
“看你也没那个胆。”
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传来温热,泪水断线一般,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贺知意低埋着头,哽在喉咙的那股酸涩迟迟难以消解。
她再一次败给了自己的幻想。
*
原定的出行计划就是短期,期间徐秋多次收到工作电话催促,贺任更是不时顾虑着工作,几人在外面聚了不过几天,后便集体返回。
一行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整理上车,归程当天恰好下起暴雨,徐秋坐在副驾,不时庆幸返家的时机刚好不过。
大雨滂沱,车窗外雨声淅沥叫嚣,身侧车窗玻璃上雨水成片铺洒,形成巨大幕布,近乎挡住贺知意全部的视线。
贺知意一直偏转着头。
自那晚过后,她跟贺临礼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老样子,甚至比之前还要糟糕,但她也记住了他那时的话。
不再低着头对贺临礼说话。
以及说话时声音再大些。
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她以后会努力做到。徐秋跟贺临礼的相处情况本就尴尬,如果连她都跟贺临礼不对付,只会让徐秋更加为难。
贺任还在前面专注开车,贺知意默默收回视线。不止是徐秋,她跟贺临礼不合,贺任夹在其中,或许多少也会心生不悦。
沿途一路沉默,到家时天色已晚,贺任为方便带着一家人在外吃了晚餐,归家后各自回房休息。
贺知意沉默跟在贺临礼后面,距他几步距离,见他进了房间。她一时没动,直到贺临礼房间传出门锁扣上的声音。
她期望不多,对他只有一点。
至少,还是一家人的时候,能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