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在炽天使长宫殿并没有耽搁太久，斐奈去处理公务后，他便披上光之帷纱瞬移到了第四重天。

——依旧是第四重天的主都，雅加城。

这座城镇作为天国接待游客最多的一重天层的都城，是一座非常适合吃喝玩乐的城市。面积最为宽阔的城镇第三层被规划为商业区，各式各样的店铺都能在这里找到，满足着来自生命庭院各个角落的外族生灵旅客的需求。

专供海妖使用的水之道四通八达，蜘蛛网一般遍布整个商业区，联通了几乎每一个商店门前，最后贯通至雅加城外围的水之环。海妖在水道中漫游，尽情地舒展着各色绚丽的鳍尾，偶尔玩兴大起，还会海豚似的飞跃架在水之道上方的石制窄桥，带起一连珠串似的水滴。

雅加城是少数有能力接待无法长期离水的海妖的城市，海妖们自然非常喜爱这里，可以说最后能够通过天国德行测试的海妖至少九成都是直奔雅加城而来。这些水之民经常使用珍珠、贝类等具备一定价值的深海特产作交易，甚至导致雅加城这座完全不近海的城镇中有着大量的深海炼金材料、深海宝石相关的储备。

除去是一座繁华的旅游业市镇外，雅加城也是天国著名的宜居城市之一。不似歌兰蒂亚的居民为荣耀而奋斗，也不似希尔斯城的居民每天被崇高的理想唤醒，雅加城以及它的居民身上，都流淌着一股轻慢优雅的从容。

据说雅加城居民标准的一天是这样的：清晨被恒星的光辉自然唤醒，然后步行去第三层商业区喝上一杯喜欢的咖啡，如果有预定圣所，就去圣所晨间沐浴顺便听一场布道。午后时分理应在码头租一条船，在水之环上晃悠着睡过午间时光，或者在河边野餐。傍晚船只抵达日息河终点的时候，那里刚好屹立着雅加城相当大的一座圣所，可以进去顺便听一场晚间唱诗。

实际上，烬还挺喜欢这样的生活节奏的。

如果以后有闲暇的话，在雅加城长居一段时间也不错……这么想着，烬已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店铺，便推开了那扇绿漆店门。

这家名为“记忆永恒”的商店是雅加城的居民开设的，店内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天使在内招呼客人。这倒也是雅加城的典型作风之一，天使们开店总是非常随性，有时候开门有时候不开门，即便开门营业了大部分时间店主也不会留在店内驻守。

在雅加城内，凡是店铺每天营业的，不必进去也知道店主是外族生灵。

烬在这家店铺内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里到处都挂满了精美的照片，店主用魔法在各个摄影作品上标记了价格，又在店铺中央的小几上放置了供顾客付钱的提篮。相集则被精心摆在了柜台上任由顾客挑选翻阅，这些相集往往都环绕着某一主题而拍摄制作。

烬拿起了一本主题为“白昼流光”的相集。

轻轻翻开，里面是天国每一天层的都城及经典景点的照片，俱都是白昼下的美景。第一重天是分布在蓝缎似的海面上的绿松石群岛与横跨众岛的安宁列城；第二重天是连绵如涛的福波山脉与点缀山间的瓦拉格城；第三重天是呈现出奇异宝蓝色的灵魂之河与弗瑞城；第四重天则是作为天国摇篮的呢喃花园与雅加城。

第五重天因为但拿叶的禁止，没有生灵能够留下审判之城的照片。

最让烬在意的，则是第六重天和第七重天的照片。店主拍摄的是第六重天的天使学院和希尔斯城，第七重天则是生命广场与圣殿，还有一张歌兰蒂亚的大远眺像——由于这两重天的光元素浓度过高，这些全都是龙鱼没能见过的景象。

这样一本相集拿来作为送给小黑的礼物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这本相集要价不低，足足要3000枚金币。如果烬真的以金币支付，恐怕店主留下的那个小小提篮可容纳不下这么多金币。

烬一时间犯了难。空间宝石内倒是有天使们在光明庆典时献上来的礼物，里面不乏有珍贵的宝石，其价值覆盖这3000金币也绰绰有余，可是……那毕竟是天使们送给他的礼物。

最后，烬决定求助安格斐涅斯。他通过代理人印记直接在斐奈意识中呼唤：【斐奈，斐奈？】

安格斐涅斯一脸淡定地放下羽毛笔：【是的，吾神，我在。】

烬跟安格斐涅斯说了自己准备买一本相集送给小黑，也说了自己不方便支付金币的问题。

安格斐涅斯略微思忖后，问道：【吾神，您能看见我放在圣殿偏殿桌子上的红色绒布小袋子吗？】

烬：【……不能。】没有了天神之眼，他还真看不见。

安格斐涅斯轻叹：【如果您看不见的话，大概也是没有办法隔着空间直接取过去了。】

烬迟疑道：【取倒是能取，但是我不能保证隔空取过来的是什么。】

【没关系，那么我安排一位天使给您送过去吧。】安格斐涅斯安抚道，【您稍等片刻。】

【可以让圣灵不死鸟送。】烬说道，【这几天都没见小布的影子，我刚好可以带着它一起在雅加城游玩。】

【啊，您还不知道，圣灵不死鸟被红莲阁下借走了，他也说想要带着圣灵不死鸟去玩。】

烬无言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自从那晚把圣灵不死鸟留在圣殿的寝殿后，他确实没什么心力去关注圣灵不死鸟的动向。

安格斐涅斯的动作很快，不到几分钟，烬的身边就打开了一道空间传送门。不过，从传送门走出来的却是光彩照人的炽天使长，以致于一时间这家店铺都好似明亮了几分。

烬惊讶道：“不是说安排天使给我送吗？”

“我也是天使啊，吾神。”安格斐涅斯笑吟吟地说道，“我想要在工作的间隙看看您，所以最后决定亲自送了。来，您打开这个小袋子看看。”

烬接过那个红绒布小袋子，这个小袋子很轻，他从里面倒出了一枚红宝石刻制的印鉴。红宝石印鉴不算大，做工倒是非常精巧，印鉴上雕刻着安格斐涅斯的名字。

“天国宝库是天国的财政所在，而天国金库是为所有天使们提供专门服务的机构，天使们可凭借印鉴调动自己放在天国金库中的金币。”安格斐涅斯介绍道，“每枚印鉴制作时都融入了主人的力量，所以印鉴戳章拥有近似于验证真名的力量。”

安格斐涅斯一抬手，放在柜台上的羊皮纸就飞到了烬的面前：“这是天国金库统一制作的调度书，您在上面填好金额再盖真名章就可以了。店主会凭着这纸调度书，去天国金库支取相应的金币的。”

烬看了看手里的红宝石印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定制一个真名印鉴？”

安格斐涅斯莞尔：“吾神，如果是盖了您的真名印鉴的调度书，天使们肯定会拿去私藏的，怎么可能会交到天国金库那里。”

言下之意就是，烬就算定制了真名印鉴也只能盖成纪念品，不能真正地调度烬名下的金币。

烬想想也是，便拿过羊皮纸，唰唰填上数额，末了将红宝石印鉴压在羊皮纸上。

待印鉴再抬起来的时候，羊皮纸上已经印上了安格斐涅斯的签名。字体闪闪发光，里面有魔法的流光一闪而逝。

“天国金库会验证真名章内蕴含的力量。”安格斐涅斯说道，“至于这枚红宝石印鉴，您留着吧。”

“给我吗？”烬有些讶异，“斐奈，那你怎么办？”

“我还有另外一枚真名印鉴。”安格斐涅斯轻软地说道，“您拿着我的这枚印鉴，就可以随时购买那些价格昂贵的商品了，比支付金币要方便得多。”

烬吃惊：“这岂不是相当于我可以随时花用你名下的所有金币？”

“是啊。”安格斐涅斯笑着回答，“我的全副身家可都归您所有了呢，吾神。”

——突然间成为天国首富是怎样的感觉？

烬一时间百感交集。能将全天国奉养父神的金币与炽天使长名下的所有金币同时握在手里，这是生灵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剧情，然而烬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下午突然达成了。

老实说，这样的感觉还不赖——倒不是大量的金币带来的愉悦，而是这些财富背后所代表的心意。

烬突然想到了什么：“斐奈，你已经找以瑟拉解释过了吗？”

“是的。”说到这里，安格斐涅斯也不由得无奈，“还没来得及恭喜您，吾神。现在您在以瑟拉那里的身份，可是由我的‘挚友’，正式转变为我‘偷偷养在宫殿里的情人’了。”

烬忍不住笑了：“其实我倒觉得，拿着你的真名印鉴的我……好像越来越符合‘情人’这个身份了。”

可不是嘛？自打从深渊回来，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斐奈的宫殿里，在斐奈的餐厅里享受“燕巢”的美味，完全不工作，大部分时间的日常就是跟斐奈呆在一起。

现在甚至还拿到了能调度斐奈名下所有金币的信物——

安格斐涅斯闻言，便眨了眨水蓝色的眼睛，故意附在烬的耳边幽幽道：“情人的认定可是包括了收走钱与收走人……吾神，您现在已经收走了我的钱，什么时候收走我的人？”

烬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天使故意趴在他的耳边这么说话，吐出的热气让他感觉痒痒的。

面对安格斐涅斯突然说出的话语，烬的回答便是——转身，捏住安格斐涅斯的脸颊：“亲爱的安格斐涅斯，你的人什么时候不是我的了？”

安格斐涅斯艰难地吐字道：“有吗？”

“当然。”烬轻哼一声，“代理人印记不是一直都在你的灵魂上发光吗？只要我一日不解开契约，你就永远都是我的人，所以——你该去工作了，亲爱的炽天使长。”

烬收回手的瞬间，安格斐涅斯身周的景象急剧变化，最后定格为炽天使长的宫殿。他竟被吾神瞬移回了行政宫殿中！

烬未尽的话语借由代理人印记传达了过来：【好好工作，多赚点金币给我花。】

安格斐涅斯失笑：【吾神，您这是……过河拆桥！】

烬直接忽略了安格斐涅斯传达过来的控诉，将写好的羊皮纸丢进店内的提篮中，烬神清气爽地推开了店铺大门。

今天晚上，就将这本相集带给小黑吧。

这么想着，烬随手将相集和斐奈的真名印鉴装进随身空间里。

偶然瞥见这一幕的路人天使瞪圆了眼睛，疑心遇见了哪位乔装打扮的炽天使殿下。烬连忙快走几步，汇入街道上流动的人群中，甩开了好奇追来的视线。

他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在雅加城的街道上闲逛，最后不知怎的被人流裹挟着，稀里糊涂地走进了一处高大的圣所。

圣所的玻璃彩窗娓娓诉说了其建立起来时的历史，在雕花彩窗折射的彩色光晕下，摆满了特殊的纪念圣物与点燃的无泪烛。各族生灵们源源不绝地从门外走进圣所，精灵、矮人、兽族、海妖、天使……所有的神之儿女都在此刻共聚一堂。

烬听到旁边有两个矮人游客在说：“我们干嘛跑到这里来？”

“听说等会有一场特殊的布道，布道者可是真正的来自第五重天的苦修士喔。”

“苦修者天使？那确实挺少见的，那就听听看好了。”

烬看了看依旧在往圣所里涌入的人群，不由得心下赞同——现在想挤出这个圣所可不容易，既然已经来了，那他也顺便听听看好了。

于是，烬便在两个矮人的后面一排坐下了。

前面的两个矮人还在交谈。左边的矮人说道：“哎！在雅加城，骨头都快躺懒了。他们写在宣传册上的‘雅加城居民标准的一天’，我还以为是说笑的，没想到这群天使是真的不工作的呀！”

“这里毕竟是天国，”右边的矮人用一副少见多怪的口气说道，“天使们就算不工作，天国也养得起，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我们俩可是在族中挖了好几年矿才攒够来天国的路费啊！”左边的矮人羡慕得直拍自己的大腿，“凭什么天使就可以不用工作啊？”

“就凭第三重天的供养，朋友。”右边的矮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左边矮人的肩膀，“第三重天可是真正受赐福的丰饶之地。听说天使们只要不追求一些烧钱的爱好，比如什么去研究炼金术魔药学之类的，就可以在不工作的情况下很滋润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反正只要不触犯天之律令，天使监狱就不会过问。”

左边的矮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回去我就把机械动力学学烂！”

右边的矮人连连点头：“往死里学！争取死之前一定成为机械大师！”

烬在后面听得莞尔。

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圣所内就已经分外热闹。每条长凳上都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