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拿着铲子翻开石头，一手用夹子夹出矿石——如此普通的劳作居然会出现在一位炽天使身上，实在是世间一大奇景。

然而以列娅非常认真，她用夹子在乱石堆下粗糙的沙土翻了翻，浑然不顾沙尘弄脏了天使长形制的长袍。

从砂土中夹出一颗红色的剔透矿石后，以列娅高兴地笑了：“弗莱，你快来看——这石头好像一滴水珠呀，太棒了。”

烬用天神之眼挪过去看了一眼：“嗯，对，确实挺像的。”

“你根本都没有看嘛！”以列娅回头望了一眼背对着她蹲着乱刨的烬，抱怨道。

烬站起身来。他本来对巨岩峡谷刨石头就没啥兴趣，此行只是纯粹来随便看看，顺便试着问问以列娅想要什么礼物的。他现在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问以列娅道：“以列娅。”

“嗯？”以列娅正在刚刚的砂土堆中翻类似的有着珍贵形状的矿石，随口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用魔法来翻？”烬问道，“炽天使的力量，应该能很方便地控制魔法，不要触及脆弱聚合的土元素。”

“魔法……魔法啊……”以列娅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刚刚又翻出的一块贝壳形状的矿石上，“为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烬用天神之眼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元素分布，确定不会酿成灾祸后，说道：“那么，我就用魔法来翻了。”

以列娅暂时将夹子放下：“不要吧？我想想看是为什么……”

然而已经迟了。凭借着精妙绝伦的魔法掌控力，烬的身边刮起了狂风，飓风旋转，细碎的魔法矿石比较轻，顿时被卷到了半空中。沉重的石块极重，只是翻了个个儿——于是魔法矿石被狂风卷起，全部汇聚于空中，而后落在一处。

然而……砂石也同样被狂风卷起，形成了浊黄的沙尘暴。

“啊啊啊啊啊啊啊——”与狂风一同卷起的，还有辉天使长的惨叫声。尽管狂风只持续了十秒钟，然而这短短的十秒，两个天使都被笼罩在飞扬的沙尘中了。

将魔法矿石掀出来后，烬便停下了魔法风暴，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他明明有用防御魔法笼罩住他们俩的，一粒沙土也粘不到他们身上。

“太脏了啊啊啊啊啊——”以列娅惨叫着，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拍打。烬无语地看着以列娅，她的身上除了袍脚粘了一些尘土……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沙尘啊！

“我用了守护力量的。”烬说道。

“即便用了守护力量——那也很脏啊！没准它们沾到我的头发上了……我的头发啊！”以列娅疯狂地抖动着自己的亚麻棕色头发。

好吧，烬知道为啥以列娅不用魔法来翻石头了。

对了，他还想起来了，这位炽天使中唯一的女性天使，走的是暴力流，她在魔法上只精通攻击魔法，像守护力量这样的防御魔法，她是一窍不通的。考虑到她从没有用过守护力量，烬觉得她这般洁癖发作完全可以谅解。

“我要去洗澡！洗澡！”以列娅恐怖地咆哮着。

在陪以列娅走向巨岩峡谷尽头的水潭的时候，烬问道：“以列娅，难道战场上天使军团不会给你释放守护力量吗？这个魔法很可靠的，不会让任何脏东西近身。”

“哪里可靠了！”以列娅依旧在自己的身上东摸西摸，活像是有虱子爬进了她的长袍中一般，“他们在后方给我放了守护力量，但一场圣战下来，我身上依然沾满了肮脏的恶魔血。”

原来如此。

烬懂了。天使军团中的增益官确实会给以列娅放的“守护力量”，但因为以列娅经常孤身一天使杀入敌阵，因此“守护力量”常常会在恶魔的车轮战中破碎，使得以列娅依旧沾了一身污秽回来。久而久之，以列娅已经不再信任“守护力量”这个魔法能够帮她隔绝所有的污物了。

这么想的话，对于以列娅而言，自己刚刚简直是帮她洗了一顿可怖的沙尘浴。

两个天使走到了巨岩峡谷一处阴凉处的水潭边。烬很快止步了，说道：“你去沐浴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他在这旁边找了块巨石，直接坐到了上面。

以列娅用魔法净化了池水，而后施放了一道结界，便急急忙忙地去洗澡了。烬则静静地等着，空茫的天空里，连一只鸟儿都懒得飞过这片荒芜的大地。

不多时，以列娅从后面拍了拍烬的肩膀，道：“我洗完了。”

她换掉了天使长制式的长袍，转而穿上了朴素的淡纹长袍。以列娅一边展开了湿漉漉的翅膀，一边嘀咕道：“幸好池塘里没有青蛙。”

烬听完后莞尔：“是因为创世时期被青蛙扑到了脸上的缘故吗？”

以列娅的表情凝固了：“殿……殿下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烬仔细想想，确实是安格斐涅斯在创世第二日的晚间祷告时说的，于是并没有否认。

以列娅反而完全放开了，说道：“对啊，就是可恶的青蛙！我最讨厌的就是青蛙了……听说创世初期，有天使远远地在大陆东边看到了在下青蛙雨！实在是太太太可怕了！现在那里是兽族族地了，我可不想去那里。”

烬心说那是黄铜神柱上的规则有误——他早就把它调整过来啦。

两个天使慢悠悠地走着回到了刚刚的地方。以列娅继续蹲下来在魔法矿石聚集成堆的地方挑了挑，惊喜地发现了好几样她喜欢的形状。但她并没有直接将之拿起，而是对烬说道：“弗莱，你快来也挑一下。这一堆足够我们两个天使分了！”

烬无所谓地说道：“我都可以，你先挑吧。”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走了过去。

以列娅将自己需要的形状挑到藤筐里，用魔法聚成的水球包住了藤筐，很快就洗净了魔法矿石上面的尘土。她顺便也把剩下的魔法矿石好好洗了洗，才放到藤筐里递给了烬。

烬一边接过藤筐，一边问道：“以列娅，你想送什么礼物给神呢？”

以列娅说道：“用这些魔法矿石黏出一个恶魔屁滚尿流的雕像献给神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

“屁滚尿流”这个词对于天使长来说是粗俗无礼的，是绝不允许从炽天使优雅的口中说出来的。但显然长期在第一重天浸润的辉天使长殿下非常的放飞自我，而天使监狱狱长但拿叶也没有及时发现这个同伴居然远在第一重天默默地丢着炽天使的面子。

烬用一言难尽地表情说道：“确实很有创意。你真的认为神会喜欢吗？”

“喜欢吧？”以列娅歪着头回忆道，“上次光明庆典，我送了一条幽梦鱼标本来着。那条幽梦鱼已经翻了肚了，结果又坚强地活了过来。我觉得它展现的坚韧精神就像我们下三级天使的写照，所以我把它做成了标本献给了神。”

“你根本就不是下三级天使。”烬说道。

“啊，在一起呆久了嘛，你知道的。”以列娅不好意思道，“口误。”

“而且它刚刚活过来，你就把它做成了标本？”烬面无表情道。

以列娅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烬：“总不能把死鱼做成标本献给父神啊……当然要趁它活着的时候赶紧做成标本啦！”

一时间烬竟无言以对。

“那，如果神要奖赏你，你想收到什么礼物呢？”烬非常自然地切换了话题。

“嗯……我想要一把大锤子。”以列娅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的锤头，刚好够我用最大的力气一锤锤到恶魔的胸口，哪怕是魔王的肋骨都可以锤断。”

烬用复杂的表情看着以列娅：“你真的想要一把大锤子？”

以列娅认真地点头：“嗯，有了它，亚修尔的军功都追不上我的！”

“以列娅……你是女性天使，又那么爱干净，为什么圣战总要冲在最前面呢？”烬疑惑道。

“我不是女性天使，我是炽天使。”以列娅回答，“你不能以对待女性天使的态度对待我。我能成为下三级的天使长，不是因为我是女性天使，而是因为我的军功很高，就连亚修尔和但拿叶也常常输给我！”

以列娅接着说道：“我以前确实很爱干净。但是亚修尔说得对，我作为天国之门的守门者，不能让安格斐涅斯殿下因这个决定而后悔。如果有恶魔想要跨过天界之门——哼，除非我战死，否则他们全部都会死在天国的阶梯下！”

难怪以列娅会驯养皇家狮鹫，她跟这些坚毅凶狠的猛兽真的很相似。长期执掌第一重天的辉天使长，她的身上不仅有身为炽天使的责任感，更有下三级天使的坚韧精神，这让这位唯一的女性炽天使身上也有一股别样的风采。

“辛苦了，以列娅。”烬说道。

“当然咯，不然我能当你的长官天使呢。”以列娅顺滑地接道。

两个天使对视了一会儿，以列娅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容：“开个玩笑嘛，你既然是殿下的挚友，我早就没把你当成普通的辉天使看待了。”

“我认为你的身上一定有秘密。”以列娅说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安格斐涅斯殿下在过去的一万年从未说过自己有任何朋友，就连我们也只是同伴。当然，我也不知道同伴和朋友，哦不，挚友，哪个更近一点啦。但是你辉天使的身份能当上殿下的挚友……嗯……你一定有相当、相当大的秘密。”

“所以你打算将秘密发掘出来？”烬淡然地接道。

“没有。等殿下告诉我就好啦！反正如果殿下想让我知道的话，他会告诉我的。”以列娅耸耸肩，“不过今天我好像发现了一点眉目……你居然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殿下也是因为这个对你感到好奇，然后你们成为朋友的吗？”

烬摇头：“你的话语相当于在质疑我和安格斐涅斯的友谊。”

“啊！”以列娅连忙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有没有可能，你是正在成长的炽天使？”

烬纳罕道：“像亚修尔一样？”

“像亚修尔一样。”以列娅点点头。

“亚修尔也长得不像炽天使啊。”烬委婉地说道。

没错，能天使长亚修尔，第二重天的执掌者，他是从银双翼谋天使修炼为白四翼能天使，通过圣战的军功和多次出入探查深渊的功劳一路被加翼为智天使，最后史无前例地走完了光辉之路进阶为炽天使的。他是唯一一位不是天生的炽天使，从双翼大天使阶级爬起来的他依旧保持了大天使时期的普通容貌，但这并不妨碍他因为光辉事迹而被天国上下的天使们引为偶像。

当然，烬的这句话主要指的是亚修尔在双翼天使时期，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是以后会晋升为炽天使的天使。

“这么说也对。”以列娅努力地思考着，“所以究竟为什么你会长着这么……好看的脸呢？”

烬淡定地听着。他知道只要不涉及恶魔的阴谋，再给以列娅一百年她也想不出来的。最后的最后，以列娅只会胡乱将之归功于“天国上下什么奇迹没有”，然后拒绝再去思考这个对于魔法偏科的笨蛋来说分外困难的问题。

这样的思考等到两个天使坐在皇家狮鹫的背上回程的时候，以列娅也没能想出答案。

为了能够思考，以列娅没让皇家狮鹫以极限速度飞行，而是让它们平飞回去。然而最后，她还是只能郁卒地说道：“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弗雷或者赫拉德吧。”

然后她问道：“你能让弗雷他们看你的脸吗？”

“不可以。”冷酷无情的回答。

“噢，好吧，那这个问题还是等殿下亲口给我解答吧。”以列娅无奈道，“啊——狮鹫爪子挠心啊！”

烬无视了以列娅的好奇，转而开始思索起别的事来。天国已经举行过一次光明庆典，奇怪，他怎么不记得收到过天使们的礼物？

难道是堆在顶部天空的某个角落里了吗？

快回到精灵王都的时候，烬把光之帷纱重新化为遮面的苦修者面纱形态，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以列娅上半身往前趴在狮鹫的背上，用手托着自己的脸颊，说道：“浪费。”

“嗯。”

“如果弗莱你愿意露着脸的话，我想会在天国上下成为非常有名的天使的！到时候大家会争着抢着为你付账，只为让你笑一笑。”

“像安格斐涅斯现在的待遇一样？”

“比安格斐涅斯殿下现在的待遇更好！”以列娅说道，“殿下是天国的治理者，大家要保持对炽天使长殿下的敬重，不然会被但拿叶抓到监狱去的。但是如果是弗莱的话，大家就可以放开了抢着为你付账了。”

烬淡淡地说道：“哦，已经有很多天使为我付账了。”他有装了足足一片金币海的空间宝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