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回炽天使长宫殿的路上,烬依旧问起了心中的疑问:“安格斐涅斯,为什么每周日你们都在圣殿朝会呢?圣殿是空的啊。”
不等安格斐涅斯回答,烬叹了口气,继续道:“也是因为敬爱吗?”
安格斐涅斯知道烬并不需要答案,在旁边沉默着。
不过烬的下一句话却是:“果然天使比恶魔可爱多了,就是黏了点。”
安格斐涅斯失笑。经过之前与神的交流,黏……大概不是贬义词吧。
参加完一次朝会过后,烬倒是奇异地喜欢上了拨弄乐器。安格斐涅斯的宫殿里有安置他一万年来搜集的许多乐器,其中最重的一架是黄金竖琴,足有一人高,音色非常明快柔和。烬用天神之眼跟着天界的竖琴大师偷师了一会儿,倒也能勉强弹出一首流畅的曲子来了。
不过这期间,天神之眼也冒了泡,提醒道:“创造者,特殊生灵不止红莲一个,还有一个特殊生灵也诞生了,你也许应该去见见。”
“知道了。”烬弹奏着《云端雀鸣》,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快小声点,我听不见肖讲话了。”
于是天神之眼的目光自然下移,跟随者烬的视野看向了第四重天的竖琴演奏家肖。
“阿嚏!”主天使肖,只感觉身上一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优美的琴音应声而断,肖不悦地扇了扇背后的四支黄金羽翼,准备从头开始。
“第四天最近是怎么了,我老觉得冷。”肖自言自语道。
肖的伴侣从门廊处探头出来:“亲爱的,快来准备用餐了,等会你的学生不是要过来吗?”
肖含糊地答应着,道:“诶,要不让他别来吧,我似乎身体不太对劲。”
“一节课一百金币呢,而且你已经答应他了。”
“一百金币,行吧。”肖忧伤地叹了口气,看起来还是非常满足于一百金币的报酬的。
殊不知,这价值一百金币的课程,正在被创造者愉快地白嫖。
神眼悠悠道:“创造者,你难得这么有闲心。比起你用我来偷看天使洗澡,用于偷学竖琴已经是非常良好的行为了。”
烬差点没给神眼呛死:“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偷看天使洗澡!创世纪的时候那是我想看的吗?”
天神之眼回答:“你不能否认曾经有过用我来偷看天使洗澡的糟糕行为。”
“我看安格斐涅斯洗澡怎么了,我是光明正大地看!”烬比起“看天使洗澡”这一项罪名,似乎更无法接受“偷偷地看”这个细节。面对殿门口被竖琴声吸引过来的安格斐涅斯通红的脸,烬毫无羞耻心地对安格斐涅斯说:“斐奈,你别听神眼胡说,我没有偷看过,我都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安格斐涅斯半天才收拾起自己的情绪,问道:“神眼……是指什么?”
天神之眼分外友好地显形了一下:“你好,代理人,我是创造者的伴生之物。”
安格斐涅斯对神眼给予了同等于烬的尊重,他微微垂头:“您好。”
不过,安格斐涅斯又想起了刚刚的话题,他心情复杂地对烬说道:“我听到竖琴声的时候,吓了一跳。您的竖琴弹得很有感情,吸引我来到了后殿。”
本来他还想问一下烬和“神眼”为什么在演奏竖琴的时候要讨论偷看他洗澡的事,不过他现在觉得这个并不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
“吾神,我的贞洁是为您而守的,您若是想要这身躯,便拿去吧,用不着做遮蔽行迹之事,这岂不是侮辱您的身份?”安格斐涅斯苦口婆心地劝道。
烬假笑道:“你守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现在继续守下去吧,记得包的严实点,我对于造物的身体没有兴趣!”
说话间,烬还不忘狠狠地瞪了神眼一下。
神眼自己匿了行踪,假装自己已经退出对话了。
安格斐涅斯轻声道:“只要您想,安格斐涅斯无有不从。”
烬长叹:“对你而言,守贞与献身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安格斐涅斯的回答异常地严肃,没有任何旖旎的意味:“意味着爱与臣服。”
烬能做的也就只有叹气了。虽然安格斐涅斯总说觉得周围的天使虔诚之心不比自己差,但其实最狂热的那个果然还是安格斐涅斯吧?毕竟其他天使再怎么想奉献,顶多也就是金钱方面的,没有谁会疯狂到意图把自己送到创造者的床上去。
这种全然信任完全任由攫取的敞开状态,但凡安格斐涅斯遇到的创造者不是烬这种悠然的性子,都不会有太过美妙的下场。毕竟一个造物,如此完美——近乎成为生灵之巅;如此纯粹——完全不在乎自己会有什么损失,恐怕恶劣一点的创造者都会想看到这样的完美造物被弄脏、被打碎的样子。
烬没有夸赞安格斐涅斯的话语,他只是问道:“安格斐涅斯,你认为自己是我的玩物吗?”
烬托起了安格斐涅斯的下巴,如同常见的恶魔调戏天使的情形一般。但他用修长的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雕塑家在打量自己的作品,视线中充满了猝不及防地发现了一点点瑕疵的惊讶与痛心。
“安格斐涅斯,信仰不应该失去自我。至少你,在我们之间,不应该迷失。”
“我想看到的,是你更加傲然独立的爱,而非你无限卑微地匍匐在我的脚下。如果是那样,那么你失去自我的爱就变得廉价,而我也会觉得,自己的品行被你的言辞所侮辱了。”
“我不需要一个盲目的傀儡的爱。精神控制魔法,我会,而且很精通。”
“不要融化在我的光芒下,安格斐涅斯,你理应是另一道光芒。若你真的想更靠近我一点,先学会爱自己吧。”
“……”
“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
“斐奈?”
烬仔细地为安格斐涅斯擦去眼角的一小滴眼泪,放缓了声音:“不要哭。”
金色的瞳孔与晶蓝的瞳孔离得那么近,彼此几乎都能看到对方小小的倒影。烬呼吸着安格斐涅斯的气息,轻声道:“今天早上,我告诉你无需对我行礼,无论我是不是弗莱都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格斐涅斯用带着微哑的哭腔道:“您……您为什么……这么好?”
烬回答:“我对你好吗?我不知道。也许我要求一个造物去在自己的造物主面前保持自我,是超出造物灵魂天性的无理要求。”
“但是,安格斐涅斯,你曾经给我这种希望,我以为你会与我一同闪耀。”
“若你愿意的话,在我面前更多地表达你自己一点吧。这样的话,我们的距离也许会更加地靠近。”
烬将安格斐涅斯脸上的微末泪痕给轻轻拭去,心满意足地看着怀中的天使,说道:“我会一直期待着的。”
安格斐涅斯点了点头:“对……对不起,破坏了您弹竖琴的兴致,我想我做得不够到位……”
明明是让安格斐涅斯更加勇于表达一点,结果安格斐涅斯干脆转为了“多多自我检讨”的方向。烬出声打断道:“确实,我都没听到肖刚刚讲了些什么了。”
安格斐涅斯不知所措地闭上了嘴。
烬假装稍加思考,然后兴致勃勃地说道:“斐奈,我记得你在天国也是有名的竖琴大师来着?”
安格斐涅斯点了点头:“是的。”
烬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你来教导我弹竖琴怎么样啊?”
烬语音刚落下的时候,安格斐涅斯已经惊诧地瞪大了双眼,大脑处理不了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几乎宕机了。
烬身体力行地向安格斐涅斯展示什么叫“打破界限”,继续道:“斐奈,你可是最好的竖琴演奏家,我这颗求学的心你可不能随便拒绝啊。”
安格斐涅斯张口结舌道:“可是、可是,您是创世神,而我是、是造物啊……造物怎么能当……神的老师?”
烬饶有兴致地问道:“造物不可以吗?是天之律令规定的吗?”
“嗯……嗯。第一条,不得冒犯父神……”安格斐涅斯勉强从浆糊似的大脑中掏出这个信息,声音发虚地说道。
烬毫不在意地说道:“斐奈,我们俩一个是炽天使长,一个是创世神,天之律令都是我们俩决定的,最终解释权就在我们手里嘛!造物可以当神的老师,这是神亲口说的!”
安格斐涅斯张了张嘴,什么反驳的话也没有说出来。不,应该说他甚至无法思考自己究竟该不该反驳、想不想反驳。
聪慧优雅的炽天使长露出这茫然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烬忍不住戏谑地唤道:“老师,斐奈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呀?一周上几节课呢?”
安格斐涅斯迷迷糊糊地跟烬约定了这项额外工作的时间,然后就迈着飘飘乎乎的步子回到大厅去办公去了。
而烬搓了搓自己的手指,高兴地与神眼说道:“神眼,安格斐涅斯的羽翼好好摸呀,羽毛也很软,就像毛毛毯一样让人摸着很开心。”
神眼怀着复杂的心情回答:“你说的让代理人更加勇于表达自己一点,然后你们之间的距离会更近的话是真的吗?”
烬颔首:“哦,是的呀。朋友之间更加平等的话,关系当然会更好呀!”
神眼崩溃道:“你的话充满了歧义!简直就像是许诺爱意!”
烬无奈道:“你想太多了,天神之眼。我只是想让安格斐涅斯更加从容一点,不要好像我是什么万恶的反派一样,他对我战战兢兢,而且还要被信仰胁迫着献身。”
神眼心里说:你可不就是万恶的创造者吗,刚刚给代理人丢了两个大炸弹,把天使都给震傻了,今日代理人怕是没有心情想别的事了。
但是它看看烬正回味着安格斐涅斯的羽毛的柔软的傻乐样子,似乎创造者并不知道自己给安格斐涅斯造成了多大的震动,这让它不由自主地对安格斐涅斯同情起来。
有这种在其他时候就看起来软乎乎的,面对安格斐涅斯就超乎寻常地以各种刁钻角度切入安格斐涅斯死穴的创造者,安格斐涅斯真是可怜。更可怕的是,创造者自己似乎从未意识到自己对安格斐涅斯总是超常发挥,他只是无意识地就突破了安格斐涅斯的内心罢了。
毫无自觉地用各种称得上至高许诺的话语在安格斐涅斯的心中竖起了一个光辉至极的形象,还打算长期赖在人家心里不走,甚至得寸进尺地向安格斐涅斯索取除信仰之爱以外的其他感情,神眼无法预料在信仰和光环的影响下,安格斐涅斯还能招架住多久。
说起来,大概是因为内心世界除了神眼就只剩下安格斐涅斯的缘故,创造者似乎忽略了神眼这个亦引导者亦半身的特殊存在,转而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泻在了安格斐涅斯身上。神眼衷心地希望安格斐涅斯不要稀里糊涂地就把真心丢在了创造者身上,因为可恶的创造者根本没有那个意图,更无从谈起负责。
正如神眼所预料的一般,安格斐涅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的羽毛笔尖渐渐聚集了墨汁,却迟迟没有在羊皮卷轴上书写。
最终,他将笔放下了。
智天使副官们忙得天昏地暗,但最终把安格斐涅斯所划定方向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一直没有新的公务发下来,副官们迟疑地看向上座,发现安格斐涅斯殿下似乎没什么心情的样子。
安格斐涅斯对上了他们的视线:“都处理完了?”
副官们点点头。
“放着吧,我晚些会再检查一遍。”安格斐涅斯轻舒了一口气,“你们也辛苦了,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明天再来工作吧。”
智天使副官们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福利,不免高兴地谢过安格斐涅斯,往殿外走去。只有一个女性副官迟疑了一下,但最终没有说什么,也离开了炽天使长宫殿。
等副官们走后,安格斐涅斯也站了起来,到寝殿换了一身简便的服装,对以瑟拉说道:“我出去一段时间,你记得照顾好弗莱。”
以瑟拉点点头。
安格斐涅斯走出了自己的宫殿,站在广场上长吸了一口气。这里距离圣殿不远,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到圣殿沐浴在永昼之下的尖顶。一思及圣殿所代表的存在,安格斐涅斯的思绪就再度凝滞了一瞬,复杂纷乱的情绪将这位炽天使搅得心慌意乱。
于是他展开黄金六翼,高高地飞起,飞向了传送阵。
目标——第四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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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重天,生命庭院的起点,也是元素聚集之地。由于大量的元素交汇,这里形成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