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离开了。
对于这个只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基地,冉辉心中充满不舍。
他来到晾晒区,他在晾晒区这种飘荡的衣物之间找到徐又赢的衣服,把一份信塞进了她的衣服口袋中。
温莎和楚楚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他不方便亲自去道别,只好把想说的话都写在这封信中。
放完信,冉辉从衣物区走到床单被褥的晾晒区,他拨开浅色的床单正要往前走,忽而被人扯住。
他来不及反应,身后的力道又大了两分,直接把他拽了回去。
四面八方全是洁净的充满洗涤剂的芬芳的传单被褥,望着头顶有被被褥切割出来的一方小小的天空,冉辉抬手往后一抱,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
三天不见,也全无音信,两人都怪想念对方的。
秦朗低头看冉辉仰起来的小脸,盯着他微微发红的嘴唇,心中隐约发痒。
这段时间,冉辉在晓光基地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再加上慈安开的药,气色被调理的好了不少。
在这之前,哪怕在红塔基地被精心的养育,冉辉的嘴唇都是淡粉甚至发白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隐约透着一点撩人的水红。
一时间,秦朗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丁点儿动摇。
“你亲我一下,”冉辉眼睛亮亮的盯着他,催促道,“快点。”
秦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依然没动作。
那傍晚的仗两人还没算清楚,冉辉的原谅也是在睡得不省人事之际迷迷糊糊说出来的。
说到底,自己现在还没获得一个正式的原谅。
见这人一直没动,冉辉心中便有了数,忍不住腹诽。
秦朗这人大多数时间都挺聪明,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阴险狡诈、不择手段。
但是吧……
冉辉其实并不能感受到秦朗所说的那些“阴险狡诈”和“不择手段”,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人怪认死理的,不知变通。
合理怀疑,这番说辞是秦朗对自己带有贬低意味的自我夸奖,没有任何依据的那种。
“你不是早就反省好了吗?”
冉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三天前的早上,看见你给我留的字条。”
“那时候,我就不生气了。”
秦朗眼睛瞬间一亮,他立刻低头,含住了冉辉那张勾的他心痒的嘴唇。
吵架、冷战一个星期、为了向赫尔修斯打掩护,又是三天没见面。
林林总总夹在一起快十天了。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天不见,真让人觉得大半辈子都要过去了。
但是随着秦朗的深入,冉辉就觉察出不对来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姿势不仅费脖子费腰,还强硬的把自己固定在承受方,一点儿自主进攻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只是一个浅吻,蜻蜓点水、小鸡啄米似的碰一下,倒也可以接受,但按照秦朗现在的架势来看,大有不亲到地老天荒,誓不罢休的意思。
冉辉这就不乐意了,他伸手推秦朗的侧腰,要他放开自己,要换个姿势,要拿回自己的主动权。
但是此时的秦朗忽然间变得很聪明,不仅脑筋灵活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装聋作哑。他就像全然察觉不到冉辉的触碰一样,一昧只顾着进攻索取。
亲吻越来越深入,以至于冉辉不由产生一种即将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有些缺氧,冉辉的双眼开始有些迷离,秦朗这才放过他。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胸腔的瞬间,冉辉双腿一软,直接踉跄两步跌进秦朗的怀里。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道:“我合理……怀疑……你要……要谋杀亲夫……”
秦朗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听闻此言,他不屑地笑了一声。
如果把冉辉吃掉,他们就能永远用为一体,秦朗或许还真的想试试。
这个念头刚爬上心头,大脑就仿佛瞬间触电,另一句质问在脑海浮现——你怎么舍得!
因为那个雷暴夜晚冉辉无意识的呓语,秦朗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变化。
也许就是在冉辉迷迷糊糊说“原谅他”的瞬间,他从半自我半冉辉的幸福主义者变成了完全的冉辉幸福主义者。
他的自私和自我被他残忍的扼杀,转化成一条无形的锁链,锁链紧紧的锢在他的脖颈上,在他每次即将失控的时候电醒他,质问他:你怎么舍得?
在与冉辉重逢后,秦朗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中构思过这种剧情。
由于自己彻底损伤的腺体无法供应充足的信息素,不管他和冉辉的曾经多么甜蜜,最终也会因为信息素的问题分道扬镳,这是来自自然界的选择,他无力抵抗,也无法抵抗。
要是未来有一天冉辉真的离开他,选择别的Alpha,那么他就把那个Alpha杀了,切成小段,绞肉机打成泥,全部扔进土地中做有机肥。
然后堂而皇之地告诉冉辉:“那个Alpha不可靠,抛下你,跟别的Omega私奔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在那个雷暴之夜,真真切切地再一次感受到冉辉有多么“好”,这么好的人,应当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因此,秦朗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自己,自己可能真的会真心祝福他……
……个屁!
秦朗大脑一顿,他的灵魂瞬间从那根锁链中挣脱出来,望着那个被捆缚的自己急得跳脚,大声咒骂:祝福他个屁!
真心爱着的人选择了别人,怎么可能真心祝福,最多只能做到50%真心。
真心祝福冉辉,真心诅咒那个Alpha,期待他每天都能遇上各种性命攸关的意外。
什么?冉辉会难过?
那又怎么样,在一段感情中受伤的最佳治愈方式就是治愈另一段感情。
自己直接乘虚而入。
妈的……
冉辉无言的瞧着这人的神色变化。
心里忽然想起燕云开对此人的评价,不由再一次感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朗果然内心敏感又戏多……
冉辉扯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回神,小声把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我们今天什么时候走啊……”
“晚饭时间,”秦朗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去绿楼西边,不要等我,你先自己往西走。”
秦朗小声道:“看见一片玉米地后,继续往西,我会跟上你的。”
“好的,”冉辉点点头。
“这个你拿着,”秦朗把一个小物件塞进冉辉的手心。
冰凉坚硬的触感隔着手心,一秒钟不到的时间中,冉辉就意识到这事什么,他小声惊呼了一声,道:“枪?”
专门为他找的袖珍手枪,他肯定会喜欢。
秦朗的嘴角勾起来,他的带着粗茧的指腹在冉辉的手背上摩挲,声音中带着笑意,他问道:“还记得怎么开枪吗?”
“当然记得!”冉辉答应道。
*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极其漫长。
看着太阳龟速向西移动,冉辉的心中逐渐变得焦灼,又从焦灼变得紧张,最后归于平静。
他走出房门,手上没有任何东西。
三天中,他借助换洗衣物的由头,把干净衣物全部偷偷藏到外面的一个草丛中。
此时,他的身上只带了秦朗送给他的小手枪。
晚饭时间,宿舍中没什么人,走廊上空空荡荡,夕阳的微光从尽头的窗户中探进来,将左右两边的墙壁照射的金光。
冉辉沿着走廊慢慢的往前走,他的影子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身体周围嵌着一道金光,仿佛他的灵魂即将融化进不远处的金光中,只把影子留在人世间。
“阿辉。”
背后传来清脆的女声。
冉辉的脚步一停,他的神色微不可查地一僵,就在声音刚刚传来的瞬间,他就认出了这是徐又赢的声音。
徐又赢比自己小一岁。
在当年的红塔中,她是自己那些幼稚理论的第一个信徒。
在漫长的红塔岁月中,面对基地的打压,以及Omega被洗脑已久以至于根深蒂固的思想,冉辉那些从拉斐尔和书籍中拼凑来的幼稚理论并没有扎根生长的土壤。
当他想尽方法试图把“自由”、“平等”和“人权”的概念灌输到Omega心中却一无所获的时候,他也会失望、会泄气、会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觉得那个光辉灿烂的未来是个美丽的泡影、
但,徐又赢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一直坚定地相信着,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受到怎样的惩罚,她都坚定地相信着。
她是冉辉所遇见的最勇敢的Omega。
这一去,冉辉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来,这一面或许就是二人此生的最后一面。
思及此处,冉辉忽然被自己的冷血惊得心惊肉跳。
他一开始竟然想不告而别。
徐又赢察觉不到他千回百转的心思,她朝着冉辉走过来,愉快地跟他打招呼:“阿辉!”
“你怎么不去食堂吃饭?”冉辉缓慢转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袋子上。
他冲袋子一扬下巴,“那么多罐头?要聚餐?”
“哎呀,不是,”徐又赢的脸轻微的红了一下,“今天是楚楚第一次打中十环的纪念日,我想在房间里跟她庆祝一下,你要不要过来?”
冉辉脸上挂着轻浅的笑容,他道:“既然是那么重要的纪念日,我就不过去了,就在这里祝她‘打中十环快乐,希望她每一次开枪都是十环’。”
说完这句话,没等徐又赢回答,冉辉又道:“我今晚要去找秦朗,我们也有纪念日要庆祝。”
徐又赢下意识问道:“什么纪念日。”
冉辉道:“‘今天也很美好’纪念日。”
徐又赢被他逗得直笑,冉辉也笑了。
“那我先走了,”徐又赢挥了下手里的东西,“这怪重的,我要赶紧把它们放到屋里。”
冉辉眉目轻柔地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徐又赢身上,笑道:“去吧,改天一起吃饭。”
徐又赢答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回房间中。
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座子上,眼前却忽然回忆起刚才冉辉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冉辉今晚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她却不大说得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