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聿周一真的有来上课,虽然烧已经退了,可老毛病咳嗽却一直不见好。
张伯有每天给他送雪梨银耳汤,但裴书聿不爱喝,也总是不记得喝,孟垚就只能按时提醒,变着法子哄他喝上几口。
说起来,难受的人并不是他,可他就是不愿意看到裴书聿不舒服的样子。
咳嗽是极其折磨人的,尤其是到了晚上,没有说话的时候,嗓子里就会非常痒,痒到反反复复睡不着都是常有的事。
裴书聿晚上也会咳,每次都把自己咳得面红耳赤,孟垚干着急,只会给他拍背。好在梁宇飞和徐政华两人并不介意裴书聿这样时不时就发出噪音而影响他们睡觉的行为。
毕竟裴书聿私下里给他们发过五位数的红包以表歉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回家里,等住到好了再来。原本他也是这样打算的,但,为什么改变了想法,坚持要来学校吃苦,估计只有裴书聿本人才知道个中缘由。
而且,裴书聿要是不来,都不知道孟垚这个呆子和吴仲康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居然还敢霸占他的位置坐在孟垚旁边。就说这人是看脸交朋友的,幸好,吴仲康没他好看,他回来后,吴仲康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到后排去了。
大一下学期依旧在充实中度过。
自从手套事件过去后,裴书聿总算没有再闹过脾气,这得益于孟垚本人十分的忙碌。简直比陀螺还忙,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就没停下来过,以至于裴书聿和孟垚两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直线下降。
上课虽然能在一起,但孟垚上课聚精会神,又不能讲话,也不能有其他动作,相当于只是干巴巴地坐在一起,仅此而已。
经常,孟垚连饭都来不及和他吃就要跑去下一个地点。社团,部门,志愿活动,兼职,搞比赛……,总之零零散散的工作接连而来,孟垚很难有休息的时间。
就这样,两人相处时间短了,自然也是没什么机会闹矛盾。况且,孟垚也学精了,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一般裴书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会轻易反驳,凡事顺着他,裴书聿其实也没那么不讲理。
暑假孟垚回老家待了七天,主要是因为老家的新房建好了,要入伙,这是一件喜事,孟垚要回去帮忙,顺便一家人见一下大哥的女朋友。
当初说好的,这房子就是建来给大哥结婚用的。现下房子完工,提亲的事自然也是要抓紧摆上日程。只不过,房子是有了,彩礼这块还是个难题。没办法,胡兰为了能早点把儿媳娶进家,只能是咬牙把多年的家底都给掏了出来,不够的还找孟垚的爷爷借了点。
婚事看了日子,刚好就在国庆。地点嘛,不在村里,女方家家长嫌弃他们老家路远颠簸,不肯让女儿受这罪,就先在城里给他们买了新房。这钱是老丈人出的,算是女儿的嫁妆,也是给他们老孟家一个警示,娘家家大业大,他们可不要想着欺负他女儿,到时候酒席也在酒店摆,这个钱要孟冬平来凑。
总之,孟家现在真是穷得叮当响,孟垚在大学挣的钱一分不落全都给回了家里,暑假打工的钱预计也是要补贴家用的。
不过孟垚没有怨言,不给钱回去的话,估计妹妹就没书可读了。而且,他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有能力帮家里,自然也是帮的,家人之间怎么能计较这些东西。
因为要抓紧回去打工赚钱,孟垚就没有在家待多久。赶着最近的一趟火车回程,出站已经是凌晨。地铁,公交,所有的公共交通设施都已经停运,本来孟垚的计划是要花钱打车回学校。然而,这天裴书聿开着车等在了出站口。
孟垚事先毫不知情,裴书聿有问过他一嘴什么时候上来,他只是和裴书聿说过自己会很晚才到,哪里想到他直接就来接他了,而且裴书聿几乎是在他一出站就发现他了。
尽管是凌晨,但好歹是人人向往的北京,在该站下车的乘客仍旧不少。孟垚站在路口,正四处寻找着的士,没注意到一辆卡宴就缓缓停在身后。
等到一声喇叭响起,孟垚还以为自己是挡到了别人的路,下意识弯腰道歉就想后退。直到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一半,孟垚瞥见那张熟悉的,不耐烦的,但又凌厉好看的侧脸,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别人,是裴书聿。
孟垚带了一些土特产,老气过时的行李包和花花绿绿的丑袋子不知道该放到哪。孟垚看着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非常昂贵的小车手足无措,裴书聿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说根本不介意,他让孟垚赶紧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上车。
孟垚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些袋子跟着他奔波,虽然不能说是脏,但灰尘肯定是有的,在火车上孟垚不可能全部都抱着它们,特别是那个大的行李包,他上车晚,上面的置物架早就被其他乘客放满了东西,孟垚就只能把它塞到座位底下。
坐过火车的人一定知道那是多脏的地方,现在要让孟垚把这么不干净的东西往裴书聿的车里放,他还真是不舍得。
孟垚讪讪笑道:“放后备箱吧还是。”
闻言裴书聿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两个有什么区别,有病似的”,不过到底是没真说出来,开了后备箱由他去了。
放好东西,孟垚一刻不停坐到副驾驶,对裴书聿来接自己表示十分的惊奇和感谢,又兴高采烈从书包里掏出自制的土豆片递给裴书聿。
裴书聿在开车,只侧头扫了一眼,没接,孟垚以为他是不方便,但没注意到其实裴书聿开车只用一边手。孟垚就更往前,东西递到嘴边,裴书聿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他,嘴角抽动两下,仿佛有话要说,最终又忍了下去,稍稍低头咬下了零食。
“好吃吗?这个很健康的,我自己做的。”
孟垚知道裴书聿饮食清淡,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他不常吃,在炸土豆片的时候特意没倒太多油,口味完全是按照他的来做,辣椒都没加一点。
裴书聿敷衍他说:“你还会做这种东西呢。”
“当然了,我会做好多,以后你想吃的我都能给你做!”
毫不夸张,孟垚三岁就开始烧水,等稍微高一点,就会煮饭,做菜是晚一点,所以进厨房这件事对孟垚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掐。他还想过,如果自己没能读大学,以后就出来找一份厨师的工作。他有信心,他这个技术,指定是饿不死自己的。
“真的?”裴书聿眉毛一挑,语气听起来极为随意。
孟垚却很认真,“我不骗你。”
浓墨一般的眼瞳在黑夜里中凝视着孟垚,半晌,裴书聿才撇撇嘴,对这句话做了回应:“最好是。”
整个暑假孟垚都铆足了劲干活,日班夜班,简直是比上课的时候还要拼命,一个月下来,休息的时间只有两三天。
裴书聿一开始还说他,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也就懒得理了,反正说再多,除了把自己气死之外,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期间,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裴书聿不会主动约他,孟垚是没那个精力,不过聊天频率倒是不低。虽然总是孟垚噼里啪啦发一大堆过去,然后得到裴书聿冷淡的那么一句“嗯”“哦”“真无聊”,但孟垚依旧对此乐此不疲。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开学前,孟垚结算了工资,终于空出时间休息,并且想起自己好久没有见过裴书聿,大手一挥决定请他吃饭。
地点就在CBD的一栋商场大楼,孟垚特地挑了一家粤菜馆。事先看过大众评价,好评如潮,就是价格略贵,人均消费顶得上孟垚三天的工资,不过孟垚舍得花在裴书聿身上就是了。
只要好吃就值得。
事实证明,大众的眼光是雪亮的。鲜嫩的食材和靓汤不仅抓住了孟垚的胃,同时也得到了裴书聿的认可。
裴书聿当然没有明说,孟垚是从他的表情以及这顿的食量中观察得到的。
而且,他发现裴书聿特别喜欢吃鱼。
但鱼总避免不了有刺,孟垚见他只夹了几块鱼肚上的肉后就换了道菜,但眼神总似有若无地飘过剩下的鱼肉。
孟垚察言观色的本领不错,瞬间就领悟到了什么。但孟垚出身乡里,身上总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比如,他给裴书聿挑鱼刺时忘了拿公筷,用的是沾了自己口水的筷子。
挑了满满一碗,推到裴书聿面前。裴书聿愣了一下,之前他在回消息,没注意到孟垚在干嘛,只是余光有撇到他一直在低头和鱼刺做斗争,以为是他自己想吃的,没料到,这碗鱼肉竟然是挑给他的。
裴书聿先是扫了眼公筷,位置和上菜前一模一样,显然是没人用过,眼眸闪过一瞬的讶色,随即视线又转回孟垚脸上。孟垚那双圆圆的眼睛就这么亮亮地看着他,好像在邀功,但实际并不是,他只是觉得做这件事情很开心。
裴书聿什么也没说,夹起碗上的鱼肉就放进了嘴里。他非常抗拒吃别人的口水,就算是蓝茵这么给他夹东西他都要说上几句。
可是,很奇怪,这次他居然没有恶心的感觉。裴书聿把这归功于这家的鱼肉是真的新鲜,也是真的很甜。
然而,他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早在一年多他和孟垚一起吃饭的日子里,两人就已经不知道口水互换过多少回。
“暑假赚了多少?”裴书聿喝着孟垚给他盛的汤,背靠着软椅问道。
一般人不会喜欢别人问自己有关金钱上这样敏感的问题,但孟垚完全没有被窥探隐私的自觉,不过脑就说了出来:“一万六千多。”
裴书聿接着往下问:“这些钱怎么处理?”
孟垚对钱极其有规划,早在结算工资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些钱做好了分配,嘴巴嘟囔着回他:“一万两千寄回家,剩下的留作生活费,多的就存起来。”
“……,”裴书聿扯了扯嘴角,“上了两个月的班就这么点钱?一万六你还要寄一万二回去?”
裴家虽然不过分溺爱裴书聿,裴书聿每个月还是有十万块的零花钱,多了没有,少了自己想办法,裴尚宗不喜欢男孩子胡乱花钱,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养成大手大脚的性格。
裴书聿没找过工作没上过班,但好歹他有一家自己经营的酒吧。尽管账目不是他直接在管,在每个月他还是会过目,里面调酒师的工资他都开到一万五了,就是服务员,也有六千一个月,孟垚日夜不歇地工作,居然还比不上酒吧的小员工。
当然,并非所有酒吧的员工都能这么挣钱,只是恰好碰上他们老板有钱又大方而已。
要不让他到自己酒吧工作得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裴书聿给否掉了。
首先,石景山距离学校偏远,来回要花不少时间,光是这点就不太划算了,真要做也只能挑寒暑假这种有着相对较长时间的假期才能做;其次,孟垚不太喜欢酒吧的氛围;再者……,万一这呆子被人搭话怎么办?虽然瞧他长那样,估计也不会有,可就怕万一呢,他又不会拒绝人,算了算了……
“已经很多了!”孟垚腮帮子鼓着,像偷吃的松鼠,闻言很有责任感地说:“家里需要用钱,我当然要多帮忙。”
“呵……,呵呵。”
孟垚和他说过他家里的情况,虽然不是那么详细,但裴书聿也多少猜得出全貌,心里早就对孟垚这一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当然了,你这么厉害,你们家没你还怎么活啊。”
裴书聿用很寻常的语调说,孟垚听不出里面的讥诮,还一个劲地抬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大哥才厉害,他可是他们单位……”
裴书聿彻底无语,隔着饭桌都想伸过去敲他一脑门。
真的是个……和长相一样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