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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拌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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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垚当然不是窝囊废,别看孟垚家里穷,但孟垚小时候是村里同龄人当中最调皮的那一批人,经常上山爬树找果子,无论多危险的地方他都能钻,和别人打架了也丝毫不在怂的。

记得有一次最为印象深刻是,孟垚因为弹弓打的厉害,村里不少同龄人时不时会要求和他比赛。他们通常会在五米,十米远的地方放上大小不一的物体,近的就放小一点的,远的就放大一点,谁能率先打中目标,谁就算赢。孟垚对自己的技术一向很自信,但他一般很少愿意答应和那些人比赛,小小的孟垚觉得那样很没意思,不过呢,又架不住那些人会用零食诱惑他,如果他赢的话,就能吃到小卖部里那些可望不可及的小零嘴。

孟垚当然很心动,他没有理由不答应这种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好处。那些小伙伴也都很守信用,输了总会给他分点糖果,辣条,或者其他饼干什么的,孟垚不挑,便宜的贵的,酸的辣的,只要是零食,他都能吃,而且还能分给妹妹,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种交易行为双方都算自愿,也没有人会捅到家长那里去,孟垚利用这项本领给自己赚了不少零嘴。原本可以一直这样,但问题出在,有一年,村里最有钱那户人家的小儿子也回来过暑假。他出手大方,城里来的人,带回来不少新奇玩具,因此即使他的脾气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傲慢,却依旧有不少人跟在他尾巴后面玩。

他听说了孟垚在村里的大名,好胜心极强的富家子弟也想和孟垚来一场对决,以此来赢得村里那些同龄人真正的钦佩。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什么都想争。

不过他也聪明,没有很快去找孟垚,而是自己偷偷练了好几天,觉得差不多可以超过孟垚的水平时才去下了“战书”。

孟垚原本是不想和他比拼的,对方拿出零食诱惑也没有,因为孟垚对陌生人很戒备,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小孩回来了好多天,他始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跑去和他玩的原因。

富小孩很聪明,知道零食起不了作用,就拿别的东西来诱惑他,不是玩具,不是什么手机,孟垚的条件是让他给自己讲讲城市里的生活,富小孩没见过这种奇葩的要求,虽然在心里鄙夷,但为了比赛,他还是答应了。

比赛当天,村子里的小孩几乎全都在场。富小孩志得意满,他认定自己一定会赢下比赛,毕竟他可是城里来的小孩,有什么理由会比不过这些粗鄙愚钝的乡巴佬呢。不过就是弹弓,这和他平时打的玩具枪区别也不大,多练几次上手后哪里有什么难度。

然而,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他输了,五个目标物体,他只打中了四个,孟垚则是弹无虚发。

这令他感到大为挫败,他当然不想给这个乡巴佬讲什么城里生活,因为这纯属是浪费时间浪费口水,他给孟垚扔了一堆零食就跑了。孟垚却死活不要,硬是追着他让他兑现承诺。

富小孩被追得烦了,说不定也许有报复心理,毕竟孟垚让他在全村小孩面前丢了脸。所以他转身就跑到孟垚家门口大喊:“你们家儿子追着我要零食,还管不管了!”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村里那些小孩也开始说:“对!孟垚天天抢我的零食!”

孟垚百口无言,他为自己辩解:“明明是你们自己输给我的!我没有抢!”

但寡不敌众,一舌辨不过百嘴,而且事实是,孟垚也确实吃了他们的东西。再往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些家长听说了这种事,就也纷纷指责起孟家这个老二来,之后胡兰当着村里小孩的面狠狠地喂了孟垚十几次大竹棍,打的手心手背都是伤,边打还边说:“我让你不学好!尽学着一些坏习惯!想吃什么家里没给你买吗!”

打得实在是很痛,但十岁的孟垚居然一声不吭,没哭,没闹,只是眼眶红红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等他妈打完后才大声为自己讨个公道:“就是他们输给我的,不是我抢的!是他们在骗人!”

当然,这样的辩解在其他家长那里是非常没有说服力的,在胡兰那里也一样。胡兰一生淳朴善良,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领居们戳脊梁骨,害怕与人交恶。孟垚这样的行为显然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惩罚是必须的,否则孟家小孩会被别人说没有家教,这是胡兰不能接受的,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她很喜欢的老大和幺儿。

老大在村里素来备受好评,她可不希望老大背上任何的负面评价,就是连他有个爱贪便宜的弟弟这样的言论都不允许。

小小的孟垚被打得可以说是体无完肤,竹棍都被打断好几根,胡兰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家洗清“嫌疑”,以此证明孟家家风是非常严格的。身体上的痛尚且可以忍耐,但胡兰这一打,让孟垚在同伴面前失去了面子。

面子,对于小孩,甚至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

自那之后,孟垚就再也没和任何人比试过弹弓,也不再在人前拿起弹弓。孟垚认为他遭到了欺骗,他是有脾气的。

所以,孟垚才不是什么窝囊废。

当他这样和裴书聿说时,对方意味深长地嗤笑了一声。

“那就不要再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否则别人都以为你是天生的仆人。”

孟垚有些伤心,裴书聿怎么能如此毫无负担地对别人说出这么直白伤人的话,但他又生不起气来。裴书聿和别人不一样,大少爷才不会闲得没事做故意挖苦他,说这些话大概率也是为了自己好吧?不想让自己被别人胡乱指使,难听是难听了点,但出发点总归是好的,不然他怎么不对别人说这些话?而且,他从来没对梁宇飞和徐政华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这样看来,在宿舍里,裴书聿应该是最喜欢自己这个舍友吧?

“我只是过意不去,没有讨好他们的意思,更不是什么仆人,人家喊我吃饭说明人家把我当室友呢,不像你,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吃……”

说到后面那两句时,孟垚的音量陡然小了下去,眼神还偷瞟着对面床的裴书聿。

裴书聿穿着短裤,脖子上挂着红色头戴式耳机,背靠着墙,一双大白长腿盘在一起,腿上搁着苹果笔电,修长的手指敲来敲去,眉心微微蹙着,不知道在干嘛,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

闻言,他抬起头,很不可思议地说:“难道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吃食堂那种糟糠?没什么油水就算了,那些菜还极有可能被什么蟑螂老鼠苍蝇爬过,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和病毒,这种东西吃下去跟吃路边垃圾桶的剩饭剩菜有什么区别,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思?”

裴书聿的表情震惊极了,看上去就像孟垚刚刚说了什么要置他于死地的话。

“哪里有这么夸张,食堂很干净的好不好,我吃了这么多天都没看到你说的那些情况……”

孟垚小声辩解,他觉得裴书聿未免也小题大做了,好歹这是北京的高校呢,卫生哪有他说的那么不堪,他自己吃着都不知道有多香,而且还便宜,这对于他这种经济困难的学生简直是福利好不好。

“你不知道吗?去年一年,学校光是食堂卫生问题就已经被校友匿名举报了一百三十六条,并且在各大论坛平台都有专门的帖子来吐槽,楼层都能从北京盖到你家。你那手机是拿来干嘛的,当老人机用的吗?”

还没完,裴书聿接着攻击:“也是,你这个是杂牌机吧,我看你每次打开软件都要加载个十来八分钟,也就你能受得了这破东西了,要是别人,早都得摔了。”

“……,”孟垚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什么叫做破东西,这可是他辛辛苦苦进厂打了两个月的暑假工买的新机,虽然是便宜了点,但它该有的功能都有啊,孟垚对它的要求也不高,而且哪里有十来八分钟,最多偶尔消息多的时候卡那么一下下。

“你怎么知道人家匿名投诉了食堂卫生,数量还记得那么清楚……”

“哼,这是背调,背调你懂吗,见什么人,去任何地方不得对它做一个全方位的背景调查啊,何况是饮食这么重要的东西。”

“啊,就算这样,人家也不是投诉到你那里吧……,你怎么会知道人家投诉了一百三十六条,还记得那么清楚……”

没素质的裴书聿又骂人:“你是白痴吗?要不是你全身上下一股穷酸味,我真要怀疑你这个大学是不是买来的了。”

裴书聿在想,难道开学那天,宿舍里那么多领导白来了吗,他想查一下后勤处的邮件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孟垚鼓起勇气反驳他:“喂,可不可以不要说话那么难听啊,我的大学当然是我自己考来的了!你不要光凭你的印象就说别人是白痴好不好,这很伤人心的!”

孟垚太委屈了,他辛辛苦苦挑灯夜读了三年,六百五十六分里的每一分都是他实打实地写出来,背出来,算出来的,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侮辱他的智商呢?就算是长得漂亮也不能忍受啊!

“哦,我看你每天笑兮兮的,看起来比我们家院子里那条只会鬼迷日眼的狗还要乐观,还以为你除了开心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裴书聿本来已经说完了,但对面貌似依旧在为这句话伤心,为此,他又敷衍地补了一句:“抱歉,下次我会注意不对你人身攻击,至少不攻击你的智商,毕竟我们是校友——虽然我本来就没这个意思,你非要误解那我也没办法。”

“好吧,我原谅你了,但是你以后不要说话这么……直接好吗,没有多少人受得了你的……”

孟垚非常真诚地建议裴书聿能改一改说话的方式,他很害怕这样下去,哪天裴书聿会因为他这张嘴而招来祸端。

裴书聿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很正常啊,我说的是实话,只是很多时候大家都不爱听实话而已,难道这是我的错吗?而且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什么谁管得着,法律没告诉你,每个公民都具有表达权的吗?”

裴书聿这张嘴确实太厉害了,孟垚听完霎时就哑火了,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嘴笨,比不上裴书聿,巧舌如簧,黑的能说成白的。

孟垚放弃了和他继续争论,他的时间宝贵,匆匆洗完澡后还要跑下去集合地点,接着进行晚训。

回来的时候,裴书聿正好从浴室出来,精赤着上身,头发还湿漉漉的,肩膀上搭着条毛巾,脏衣服丢到桶里,看也不看,反正明天管家会过来带走。

孟垚见他擦了几下头发就把毛巾放了回去,然后套上睡衣,刷了个牙就准备上床歇着了。

孟垚他们今晚没怎么训练,时间全拿去唱歌和跳舞去了。教官教他们唱军歌,又和隔壁营的对唱,比谁嗓门大。孟垚嗓门既不大,五音更是不全,就这么浑水摸鱼了一晚上,身上压根没出多少汗,现下擦了个身就完事了。

见裴书聿又没有要吹头发的打算,宿舍里还开着空调,孟垚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裴书聿分过来一个眼神,没说话,但孟垚神奇般地读懂了他在说什么。

“要你管。”

孟垚又垂头丧气地爬上了床,没多久梁宇飞和徐政华就回来了,两人一进门就脱了衣服,好像之前去做了什么运动一样,满头大汗,一个接一个地往浴室冲,洗澡又洗头,还不穿上衣,也没人吹头,甩两下就当完事了。孟垚这会又不像刚才那样,担心室友感冒什么的了。

毕竟梁宇飞和徐政华的身体素质很好,不像裴书聿,虽然裴书聿是他们这里最高的,但人家可是生着病呢。

你看,裴书聿又咳了一声,孟垚把这罪怪到刚刚一进来就把空调温度调低的梁宇飞身上。裴书聿是很怕冷的,据孟垚的观察来看,他那么长一条人,睡觉总把自己缩成一团,宿舍里只要开了空调,他很快就要给自己的腿盖上被子,一点冷气都吹不得。

凌晨两点,整栋宿舍楼已经陷入沉睡当中,610室的鼾声从孟垚下床缓缓传出,此时的孟垚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手里正握着空调板,滴滴三声过后,宿舍的温度由18℃上升至了21℃。

孟垚爬上床之前,又顺手把裴书聿露在外面的手腕给提回被子里,动作轻轻的,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一般。

手好白,好软,但好冰,孟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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