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附和:“是呀,郎君生得这般好看,倘若像我们似的伸出两只蓝黑蓝黑的手,岂不怪异?还是白净些好!到时候陪我们一起去灯会卖货,非将那些小女娘迷得买空这些帔帛不可!”
傅声闻难掩得意之色,把胚布还给了俞氏。沈寒枝只好带他去和女娘们一起制作花灯,让他削竹片。
她递去一把篾刀,叮嘱道:“我已经把粗竹劈成了两半,你只需再把它们削成三种长短不一、粗细均匀的竹条便可以了。小心点,别伤着手。”
“多谢阿姐关心。”
傅声闻同她玩笑。才一进殿,原本的嬉笑闲话声顿时消失。
几个年纪尚小、羞于见人的小女娘看见傅声闻之后,皆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往角落挪去,其中之一便是裴娘。
傅声闻略感尴尬,半侧身子悄声问沈寒枝:“她们,怎么都跟避瘟神似的?”
沈寒枝乜斜着他,稀奇道:“哪个瘟神似你这般俊俏?”
“哦?阿姐谬赞!”
“削竹片去!”
傅声闻勾唇微笑,提刀走到竹堆旁寻了一张蒲垫坐下,专心削起竹片。不多时,他感觉身后站了一人,却是半天不说话,便停了刀回头看去。
“竹条……没了。”
裴娘声若蚊蚋,头垂得不能再低,看上去不像是来要竹条的,倒像是犯了什么错来认罚的。
傅声闻二话不说,抓住一把竹条直递过去,也不管裴娘接没接住便松开了手,挥动篾刀继续削竹。
裴娘捧着竹条迟迟不走,不声不响地皱起了眉,犹豫许久才小声说:“这……竹条太粗,用不了。”
“用不了?”傅声闻指了指沈寒枝手中的兔子灯,“院长用的不也是这种吗?”
“院长做的是兔子灯,我……”裴娘与傅声闻对视了一瞬,旋即又变回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们做的是滚灯,便是需要……更、更细一点的竹条。
幸好傅声闻耳力甚佳、耐心尚足,否则还真不清楚裴娘究竟说了什么。
“这些先给院长用吧,你们做滚灯需要的竹条,我再削便是。”他道。
裴娘轻应一声,抱着竹片跑去找沈寒枝,说:“院长,这竹条粗了些,做滚灯不好用,郎君说,先拿给您做兔子灯。”
“好,放这儿吧。”
这会儿倒是不结巴了?沈寒枝摇头失笑,随手拿起一根竹条,却被上面未削干净的小刺伤到手指,啧了一声。
傅声闻立刻放下刀跑过去询问情况。
“没事,有根小刺罢了。”沈寒枝提醒他,“剩下的竹条要削细致些,我无所谓,她们可细皮嫩肉的,伤不得。”
“我看你也挺细皮嫩肉的。”傅声闻朝她指尖撇了撇嘴,“都冒血珠了。”
沈寒枝不以为意,抬手置于唇边欲吮去血珠,却被傅声闻当即制止。
“多脏啊!”傅声闻拿出手帕替她拭净指尖,然后握住她的手把帕子塞进她掌心里,说,“记得洗净了还我。”
沈寒枝感觉他此举有些反常,同他对望更以为其目诡然,琢磨了一下,忽用余光瞟向裴娘。
果不其然,裴娘的眼神始终落在傅声闻身上,但见方才那一幕后,她便是黯然垂目,手上编绑竹条的速度越来越慢……
沈寒枝明了,凑到傅声闻耳边低声问道:“你想利用我让裴娘对你死心?”
傅声闻假作恍然地“啊”一声,亦将脸侧向沈寒枝,沉声道:“原是没想过,可你我现在离得这么近,她不多想也难了……”说着又凑近半寸,几乎同沈寒枝肌肤相贴,“多谢阿姐帮忙,不过这可不能算是我让她伤心的啊。”
沈寒枝没好气地把人推了开,继续制作兔子灯。
傅声闻才回到原位,便听邬婶说:
“错了错了,裴娘啊,你上一步便做错了,线不是绑在这里……要先把竹条放在火上烤弯,用棉线绑住两端形成竹圈,打磨光润后再从小到大依次编出骨架并以棉线扎定,确保内里的烛台始终朝上,不论外圈如何转动都不会影响到烛台,最后覆以薄纸装饰……”
裴娘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是,娘,女儿记下了。”
邬婶一眼瞧出女儿不对劲,关切地问:“裴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裴娘自然不好意思当众诉明心事,尤其在傅声闻面前,她只能借口敷衍:“娘,我没事,许是这两日连夜制灯,有些累着了。”她牵动嘴角勉强笑笑,拿过竹圈重新比划起来,“娘,是这样做对吧……”
殿内看似恢复如初,实则已大为不同。
沈寒枝深知裴娘乃怀春之情难抒、思君之心难安,想做点什么以慰其心,于是不动声色地把傅声闻的帕子压在蒲垫下且故意露出一小角,随后便自称去帮陶氏准备饭食,起身出了殿门。
这一切都被傅声闻尽收眼底,他心中只道四字:毋须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