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开始叫连安的第一天。

引仙交代的事情他已经全部记住了，此时风尘仆仆地到达，山门前已候了人在。

“可是山君？”

为首的是个人形的兔子，小伙子看到仙人从天而降，脸红着上前搭话。

连安一向是少言寡语的性格，此刻人多，他试图张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小伙子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微红的脸瞬间有些发白，有些无措的看向身边的人，表情直白到好像在当众问，山君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连安明白他误会了，颇为无辜，在心底一个深呼吸，道：“我初来乍到，山中事务，还要劳烦你们告知我了。”

大家又欢天喜地起来。

容韶，就是那只兔子，大着胆子又离连安近了一步，“山君，山中事务并不着急，您要不先选个好居所？盖个舒服些的山君府？”

连安并不通晓盖房子的术法，他干咳两下，试探着发问：

“上任山君可留有地方？我不挑，怎样都可以。”

听了这话，面前的一干精怪都有些沉默。

“那个，山君，安山较其他山头贫瘠些，上任山君是自己寻了挣钱的法子，住在山脚下镇子里的客栈了。”

此言一出，连安开始沉默了。

安山没有可以住的房子，他并不通晓盖房子的术法，他也没有钱出去住。

安山是个贫瘠的山。

未来的日子，可以窥见。

“无妨，先带我看看山上怎么样。”

连安决定先按兵不动，再伺机找人来帮他盖房子。

他将附近的同僚都数了一遍，觉得好像每个人都可以。

比如隔壁的连桐就很好，当初修行时，也不知他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引仙教的东西他都会，引仙不教的，他也能乱七八糟的弄出来点。

或许是贫瘠有贫瘠的好处，一座山逛下来，只用了半个时辰。

期间，听到最多的话是都是些“山君，这里不长植被。”“山君，这里也不长。”“山君，这也……”“山君，这……”

只有那么几块儿地方是植物能扎根的，几乎全被种上土豆红薯这些收成多的东西，活得下去且不想离开老家的精怪动物都坚守着，那些只吃这些活不下去的，都早早搬走了。

连安眼前发黑。

但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容韶，安山之前，可有能飞升的？”

容韶闻言有些难过，“山君，活下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能用来修炼的时间不多，所以几乎没出过。”

飞升的精怪，天道会反哺山头一些灵气，滋养整座山脉。但安山如今的情况，只怕是很难有这一天。

连安有些心疼满山的活物，或许他们之中，有些是真的有天分的，却被这里恶劣的环境耽误了，只能继续在这里守着老天讨生活。

他得帮帮他们。

……

连桐已经缠着连安问了三遍了，得到的答案都一模一样。

山脚下卖东西的时候碰到的，互相认出仙友的身份，聊了几句觉得相见恨晚，熟悉之后邀请来安山做客，不知名朋友看不下去安山的贫穷，留下了这些能包裹着整座山的黑气。

十分合理。

但合理的前提是连安不是连安。

他一向是不会主动交朋友的性格，自开灵智后便跟这些前山君们在一起，经历了共同学习的同门时光，又经历了共同任山君的三百年，才堪堪跟这几个人称得上好朋友。

这突然蹦出来一个相见恨晚的不知名朋友？还是只聊了几句？熟悉是怎么个熟悉法？怎么哄得连安请他来山上？又如此大方留下了这些东西？

即便这黑气是个什么宝物，不知名朋友竟舍得将宝物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

有猫腻。

此时苍祁也领着人回来了，跟连桐对视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发现。

确实有猫腻。

只是目前还没发现什么端倪，四人只能装作不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不过这一通探查下来，令长天水直呼太穷。

连安有些脸红，却也解释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大家不用再日日劳作耕种，只需要的时候去理一理庄稼，不必日日守着。”

这黑气也确实有用。

最起码连安之前瘦到蜡黄的脸，现在也显出些白里透红的气色。

“安安，你这里有什么特产没有？”

比如桐山的栗子不错，苍山的野猪肉十分鲜美，锦山盛产茶叶。

安山自是什么都没有的。

连桐故意问了这一句，旨在带着几人去山下镇子里去吃饭，不浪费安山来之不易的粮食。

可惜连安似乎有些不上道，他兴致勃勃得数了起来。

“近日容韶培育出了一种新玉米，又甜又糯的；还有枇杷，从山脚移到山顶的，本来酸涩的果子竟然甜起来了。”

连桐：？

兄弟你听不出来我的画外音吗？

好在长天水比较贴心，既明白连桐的意思，又明白连安的不易。

“那这些可够吃？”

连安笑眯眯的，“够，还能多一些，拿到镇里去换些灵石。”

灵石是凡人修士修炼所用，他一个仙，换这玩意儿干什么？

看出来大家的疑惑，连安的笑眯眯有些不好意思，“我把灵气全抽出来，灌进山里了。”

连桐：？

苍祁：？

长天水：？

纪名：？

连安随手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

“从我再回来，就开始这么做了。”

“天界一天，人间一年，算来也有一二十年了。那时候的安山刚刚能填饱肚子，我觉着这种日子过着不行，便想着，在安山里养出一条灵脉来。”

连安将石头递过来。

“阿桐，你仔细看看。”

连桐接过去，凝神到双眼，开始研究这块石头。

一缕似有似无的灵气在里面打转。

灵脉是个好东西，人间那些个能飞升的大宗门，无一不是依山而建，无一不是拥有一条或数条灵脉。

灵脉能滋养万物，是求也求不来的宝物。

而连安居然在准备养一条出来，看这石头，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连安，你当初是为了养灵脉，才继续留在这儿的吗？”

苍祁冷不丁发问。

“不是。”

连安摇头。

“是先决定留在这儿，才想到的养灵脉。”

“那安安为什么想留在这儿？”连桐又问。

当时他的决定实在是惊人，不提今来，绝对是古往第一人。

“阿桐，是因为私事。”

“哪里于我都是一样的，最起码这里还清净熟悉些。”

连安笑起来很好看。

是那种少年人的纯粹和内敛，昔日不得不的腼腆和小气也被如今的生活冲散了。他像一轮皎洁的月亮，静默地将辉光洒在每个人身上。

如果安山上没有那团黑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