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种族在换头目的时候,总会准备得很隆重,以此证明本族的强盛。
红狐族在连桐的施压下被迫接受了阿冉这个新族长。
而阿冉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建了一座超大的地牢,把老族长关了进去,理由是谋害族长。
在连桐表示阿冉这一波操作很秀的时候,阿冉又定了新规矩:自他之后,凡红狐族族长,需得是修仙道且杀过人,并且不能杀无辜之人。
也就是说,修妖道不能选族长,修仙道的想选族长必须得是杀过人的,自己断了自己成仙的后路,方可有机会。
鉴定完毕,是只狠狐狸。
但是连桐很开心,阿冉也很开心。
至于大家开不开心,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地牢建在桐山的最高处,需得过一处断崖才能到达,那里的山势过于险峻,桐山的一般动物们都是不会在那里生活的。
阿冉清理出了大概形状,就颇为不好意思的找连桐帮忙了。
也没有太不好意思吧,反正就是一副你不帮我我就住在山君府不走了的样子。
连桐气得轰掉了半个山头。
地牢的外观非常宏大壮丽,进去之后就是阴冷潮湿,据说是阿冉搞了一个阵法,方圆十里的阴邪之气全都被聚集在了这儿。
老族长此刻十分狼狈,纵使他用尽全力去抵抗,也是有力竭的时候。
大门轰然推开,热烈的光线照进地牢幽长深邃的通道,堪堪在老族长身前停下。
“老家伙,这几日还好吗?”阿冉笑道。
老族长抬头,把脸上的褶子笑出了七分嘲讽和三分同情,“你还是太年轻啊。”
阿冉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然,你就不会还在这里喘气了。”
“你知道吗,我抓了几个老家伙,稍加逼供,就知道了你为何要置我与死地了。”阿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你和我父亲有旧怨,又知道我母亲有孕在身,便刻意造了一场难,全推到了我头上。”
老族长的手颤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阿冉自然看到了。
“后来你又担心我母亲会察觉出来,就在她生下我的时候设计让她死于难产,族中向来庇护幼儿,所以只是把我扔出去,并未直接掐死,刚好顺了你不想让我们一家死得太痛快的意。”阿冉语气平静,“这次,你怕我会报复你,才决定要杀了我。”
“那你呢,现在想做什么?”老族长发问。
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所以在做出某些决定的瞬间,就已经坦然接受可能出现的所有结局,如今不过都是报应。
阿冉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嗤笑道:“放心,不会便宜你的。说来我还要感谢红狐族名存实亡的所谓幼狐护佑的规矩,才让我能活这么久。”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妖神鬼怪,到了某个时间,都是会变的吧。
连桐看阿冉从地牢的大门走出来,不久前还是满面阳光的小小少年,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
他知道阿冉抓了老狐狸们去审,他还偷偷躲在一边听了半个时辰,只是那惨叫太过瘆人,他便提前走了。
那天阿冉回去的时候,眼里全是化不开的墨色。
知道的越多,越发觉得对错没法说。
……
山君任期已经过了七百年,再有三百年,他就该回天界述职,评判功过,调动职位,更名换姓,至于各山,自然有新的连桐,连安,连苍来替,而他们,不见得有机会再回来。
最让他操心的阿冉已经是一族之长,沉稳了许多。只是如此,衬得连桐很是寂寞了。
连桐突发奇想,绕着桐山绕了一圈又一圈,三百年后,山君们都是要继续修习术法的,却不知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罢了,人界有句话他一直很认同,车到山前必有路。
山君们在一起开会时,他问过其他人日后的打算,连苍对此并不在意,连锦野心勃勃,他自己自然是没啥想法,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连安,他说想继续留在这里。
总结一番,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反观二郎那边,白露早已被召回了天界,二郎却迟迟未归,连桐设法联系到了他,二郎说,他觉得,在人界的感受,比在桐山玄妙的多。连桐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嘱托了两句千万小心,切勿伤人之后,就不再管他了。
于是二郎便三百年未归。
阿冉已经把素来不安分的红狐族收拾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依旧是每天都要在山门口坐一会,他说,说不定哪天就碰见二郎了呢。
仔细想来,整座山上,阿冉真正熟悉的,不过是他和二郎两个罢了。
是日,连桐将阿冉从狐狸洞里捞了出来,在山君府里摆了一桌子的正经饭菜,还开了两壶珍藏的酒。
“你今日受刺激了?”阿冉看着面前的东西,向连桐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实是连桐确实很少有这么大方的时候,他的怀疑合情合理。
“……”
连桐伸手指向大门口,说话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咬牙切齿,“门在那,你赶紧滚。”
阿冉笑得没脸没皮,大剌剌得坐了下来。
连桐直接顺着壶嘴将酒倒进嘴里,清冽的香气乍然散开,他抿下这口,还是开口了,“再过半月我就要走了。”
阿冉知道他要去哪,也知道他一去是很久很久的分别,也不再开口说话,只一个劲的喝。
“如今这山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欺负到你了,二郎也不知何时回来,待新的山君来时,你记得告诉他二郎也是桐山里的,免得他突然回来时,新山君误会,平白遭了灾。”
“平日的修炼别落下,别让族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拖你的后腿。”
“该狠的时候就狠一点,别想着什么天道因果报应,等你实力强了,就会发现这些对你的影响真不大。”
阿冉还是心软的。
时间久了被看出来,就会受欺负。
连桐看着阿冉已经红了的眼眶,咣的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等你有了足够威胁妖界格局的实力的时候,应该就能再见到我了。”
小屁孩还挺感性。
连桐心里笑着,笑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既像是凡人以血肉之躯攀爬到一座山峰的最高处向下俯瞰的畅快,又像是无辜者被刻意推入深渊断崖的焦苦,缠在一起,从鼻腔到肺腑,撕不下来,又吸收不了。
他举起手中的酒,嘴角上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