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川川！”厉烨舟被吓得快魂魄升天，急忙握住柔煜川的手腕，“你身上现在有没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幸好是同时抬起手，否则毒素会再度触发。

柔煜川看着自己的手，皱起眉头，手掌慢慢翻转。

厉烨舟跟着他的视线看去。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细致，几乎保持最完美的弧度。

然后，他看到了从约束带下延伸出来的，光洁白皙的手臂内侧上突兀至极的暗红色伤疤，像一把利刃，要顺着手臂，穿透心脏。

他不由地呼吸一滞。

“别碰我。”

冷冽的声线，和差点挣脱出去的手，让厉烨舟回过神，赶紧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不烫，没发烧。

柔煜川嫌弃地别过脸，“都说了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先别乱动！”厉烨舟轻轻地放下他的手，退开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好随时再扑上去，防止他触发毒素，想了想，示意林赛先拿开氧气面罩方便说话。

也方便观察柔煜川的脸色。

在药物的作用下，精神好些了，惨白的脸恢复些许血色，血红泪痣没那么刺目妖异，唯有冷漠锐利的眸光中，多出几分疏离戒备。

“那个……川川，你刚才喊我什么？我名字里没有‘SHU’这个发音的字。”

柔煜川道：“你这么大年纪，还想我喊你哥哥吗？”

厉烨舟顿时如遭雷击，摸摸自己的脸，虽然有一阵子没收拾过，脸上冒出些许胡茬，头发也在刚才的一顿贴贴里变得乱糟糟，可是自己才二十八岁，再怎么也老不成柔煜川认不出来的样子吧？！

他回头看向威尔福德与林赛，三脸懵逼，“我有那么老吗？”

林赛认真点头，“有啊。”

“……”

柔煜川道：“啊，会说人话的小猫咪。”

“…………”

柔煜川又道：“威尔福德叔叔拥有更漂亮的银色头发了。”

“………………”

叔什么叔！在柔煜川眼里，自己和一百零五岁的威尔福德一个样吗？！厉烨舟盯着柔煜川的眼睛，无法分辨出他究竟在演戏，还是真的失忆了。

行，坏蛋柔煜川，算你狠。

深吸一口气，“柔煜川，你今年几岁？”

柔煜川看到威尔福德之后，眼中的戒备才散去，冷漠的态度稍稍缓和一些，“六岁。”

见他又要抬手，厉烨舟第一时间捧住，“不要大幅度动作，约束带会向你体内注射毒素。”

柔煜川的眉头皱得更深，虽然嫌弃，但很小心地从厉烨舟的掌心里挪开自己的胳膊，“看这双手，听声音，显然……我失忆了。今年几几年？”

厉烨舟答道：“4911。”

“哦，”柔煜川相当淡定，“叔叔是哪位？”

厉烨舟立刻昂首挺胸，骄傲地说道：“和你有合法婚姻关系的爱人！所以，你能不能别喊我叔叔了……”

柔煜川沉默，上下打量了一遍厉烨舟，“为我的眼光默哀。”

“……柔煜川，你又不是颜狗！我们注重的是内在！”厉烨舟卖力地打手势，仿佛要把心剖出来，“内在美，胜过一切……”

柔煜川不理他，看向威尔福德，“我和他是契约婚姻？”

威尔福德摊手，“不是。”

厉烨舟：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柔煜川看着厉烨舟的眼神更加陌生，“我不需要爱情与婚姻，你可以走了。”

“六岁不需要完全可以理解，但你现在是二十六岁的柔煜川。”厉烨舟眨巴眨巴眼，顿时泪水朦胧，可怜兮兮地瞅着柔煜川，嘴上倒是十分强硬，“而且做为你的爱人，我有义务照顾生病的你。要不我现在重复一遍结婚时的誓词？”

“那我走？”

柔煜川要起身，厉烨舟急忙按回床上，把滑下去的薄毯重新拉回下巴处，“柔煜川，你不好奇这二十年来的经历吗，不好奇我们现在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柔煜川道：“威尔福德叔叔，麻烦你把他拖出去。”

“我不走！”厉烨舟眼神示意威尔福德和林赛快走，“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之一，由我告诉你这二十年来的事，其他人工作太忙了！”

柔煜川道：“你太吵了，不需要。”

厉烨舟立刻掐着一把温柔如水的嗓音，“柔煜川，这是你第二次失忆。第一次是我帮你恢复记忆的，所以这次让有经验的我来继续照顾你吧。”

“你？”

“对，没错，就是本人，你的爱人厉烨舟。”

威尔福德点头，柔煜川思忖片刻，不情不愿地应道：“好吧。”

厉烨舟欣喜。

柔煜川道：“感谢你帮我恢复记忆，但是仅此而已。第一请不要对我投入过多的感情和期待，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情；第二不许碰我；第三记住第二条。”

“……”厉烨舟机械地转头望向威尔福德，“六岁的柔煜川已经这么欠揍了吗？”

威尔福德耸肩，“劝你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厉烨舟迅速地调整心态，吐口气，“至少没有失明，也不像上一次失忆那样……”

颓丧抑郁，死气沉沉。

他猛地想起什么，立刻联系上柔照宁，“妈，川川六岁的时候会驾驶星舰穿越神之领地这种级别的虫洞吗？”

“虽然我儿子天赋很高实力很强，我也希望他六岁就能吊打全宇宙，但现实告诉我在做梦。”柔照宁蹙眉望着镜头外的某处，“煜川又失忆了？”

厉烨舟点头，把通讯器对向柔煜川，“至少现在看起来状态不错。”

柔照宁看了眼病床上的儿子，握紧拳头做加油状，“勇敢煜川，不怕困难……”

厉烨舟跟着唱起来。

柔煜川道：“您打算一边突袭敌人，一边唱儿歌吗？”

在爆炸的闪光中，柔照宁“啧”了一声，“我儿子为什么这么不可爱。”

厉烨舟抹泪，“妈，我觉得川川还是很可爱的……”

柔照宁单手举起一把重型武器，“烨舟啊，你懂的。”

“我懂我懂！”厉烨舟拍着胸口，“您先忙，我会好好照顾川川的。”

结束通话后，厉烨舟看看柔煜川，又看看威尔福德和林赛，最后又一起看向默不作声的仿生人，大家都十分冷静。

威尔福德率先开口：“我会向江代表报告煜川的情况。”

厉烨舟严肃道：“因为他的人导致柔教授旧疾复发，情况严重，危及到神迹号全体人员的安危，我认为有必要立刻向总统先生报告。”

威尔福德有些无奈，“他是总统先生信任的人，况且上一次煜川情况那么严重都能顺利恢复记忆，这一次也要继续麻烦厉上校了。从大局出发，总统不会再随意调换人选，而且就在我来病房前的一分钟，江代表已经指派新的登陆小队，预计半个小时后出发。”

厉烨舟怒了，瞥眼柔煜川后压低声音道：“他这是拿人命做自己的上位工具！”

威尔福德道：“都是江代表的亲信，人家乐意之至。总之，目前舰上情况稳定，我不认为引起更大的风波是合适的选择。另外，你也看到柔女士任务繁忙，无需打扰她。”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暂且接受现状。”厉烨舟捏了捏眉心，“先请章主管进来检查吧。”

“我去。”威尔福德离开，很快章勤进来了。

一通检查完，答案显而易见。

章勤人快要爆炸了，“我要和江皓君拼命！”

厉烨舟望着病床那边。

林赛正甩尾巴给柔煜川玩，而柔煜川摸着下巴，眸色深邃，一副要把林赛给解剖了做研究的可怕表情。

“章主管来点现实的建议。”他道。

章勤想了想，“万幸柔指挥官自幼接受训练，身体素质好，毒素对他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失忆……要不要送柔指挥官去神之领地，请求神为他治疗？他一定有更先进的医疗手段，能够让柔指挥官早日康复。不然……谁来主持神迹号的大局，我们难道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厉烨舟道：“好，我会考虑的。”

章勤的视线在厉烨舟脸上打了一转，“我不打扰柔指挥官休息了。”

厉烨舟看林赛陪着柔煜川，先躲进洗手间，给赵恒予发消息。

【柔煜川失去过去二十年的记忆。】

赵恒予回复的很快。

【我们的人暗中条索，船员们认为江皓君故意伤害柔煜川，更加愤怒，不满江皓君的惯例。只要这次登陆行动不顺力，我们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夺权。】

厉烨舟看着一句话好几个错别字的回复，能想象得到赵恒予打出这段话时有多激动多手抖，只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刮掉胡茬，整理好头发后回到病床边。

林赛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煜川的表情很可怕？”

“没有，我们柔教授特别可爱。”厉烨舟捧着脸，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柔煜川，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去掐掐他脸蛋的冲动。

柔煜川十岁以前的公开资料里，只有一张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四五岁大的柔煜川小脸儿圆润可爱，一双大眼睛煌煌如星辰。

他幻想过，如果和柔煜川有孩子的话，一定也是这么可爱。

然而，现在“六岁”的柔煜川已然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刻在脸上，至于“生人”的范围……不知道有多大，但铁定有他。

柔煜川道：“叔叔，现在执行的什么任务。”

厉烨舟头皮发麻，十分温和地问道：“能不能别喊叔叔……”

柔煜川冷眼盯着他。

“……”厉烨舟大致说了神之领地探索计划，以及他受伤后有人假公济私用上约束带，告诫他千万不可以乱动。

柔煜川道：“神之领地的资料。”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有助于恢复记忆。”

“拿来。”

“不拿！”

“不拿就滚出去。”

林赛默默翻眼：小学生吵架。

“川川能不能不对我这么凶……”厉烨舟一副怨夫样，布置好小桌，架好平板。

柔煜川压根不理这茬，“我不问，你不用说话。”

“好嘛好嘛……”厉烨舟等柔煜川神情专注后，瞟了好几眼他的胳膊，手悄悄地搭在床沿，磨磨蹭蹭地靠近，眼见就要爬上身体——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