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挽云近九点钟才吃上晚饭,伤口还不能碰水,擦干净身子后就上床休息。
星期一和星期二各有一节要补上的课。江逸做好饭放在保温盒里留给他,吃完赶着去上课。
期末周上课成最简单的事情,出试题难得抓耳挠腮。
“纪老师,身体怎么样了?”温洺上完课回来说,“那顿火锅害人啊。”
纪挽云正敲键盘的手停下,“现在没啥事了,这也不能这么说,那阑尾早晚要割,只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两人聊了几句后忙起自己的事情。
他傍晚六点半到家,进门扑面而来一股香浓的鸡汤味,厨房里切菜的声音轻缓像是在对他说,你回来了。
江逸听到关门的动静从厨房里端出冒热气,色泽诱人的蒜蓉粉丝虾,“准备吃饭了。”
“好。”
标准的三菜一汤,都是些很清淡的菜,适合术后病人食用。
“你在健身?”江逸问。
纪挽云刚开始还有疑惑,脑子一转想起了放在客房里的哑铃,“没。”
“你太瘦了,要先把体重提上来。”
纪挽云抬眸,视线落在他胸前几秒才看向他的明眸,“江厨子能帮我提上来吗?”
江逸温和一笑,往他碗里夹了一颗最大的虾仁,“我的荣幸。”
吃过饭后俩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为了让家里显得热闹些,纪挽云特地打开电视,但没什么用。
不说话的氛围让他感到不自在,还处在前任关系时还有的聊几句,复合后反倒无所适从了。
“出去走走吗?”江逸问。
冬天天黑早,才七点过已经黑得跟夜里十一点一般。纪挽云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气温,还能接受,“好啊。”
公寓附近有个公园,天气的原因大家都不大愿意出门,街头上、公园里冷冷清清一片。
纪挽云低估了南方冬天夜晚的湿冷,羊毛大衣挡不住迎面吹来的寒风,冷得把衣带绑得紧紧的,手塞进口袋里。
“挽云。”江逸小步小步挪近他身旁温温地说,“牵手吗?”
纪挽云的手摩擦几下缩进衣袖里,伸出手指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勾在他的掌心。
一双比他大点的,温热的手不满于两根手指,缓缓掰开剩余的三只冰冷的手指,五指相扣,密不透风,冷热交织。
江逸抬起俩人紧扣的手,“那样很像牵小孩。”
还真有点像。
“......我是不是该夸你不占便宜?”纪挽云食指用力按了他暖烘烘的手背。
“嗯。”
纪挽云没夸他,但把他的手抓得更紧。走着走着身体就热起来了,手也是。
暖黄色的路灯把他们的人影拉长,在走到适合的角度时几乎是交织在一起。纪挽云看着暧昧的影子,笑了笑,“你变化好大。”
江逸半跨一小步到他身前,影子融为了一体,眼里泛光看着他,“或许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模样。”
“怎么?之前的你不是你啊?”
“是,但不真实。”
纪挽云捏了捏他的肩膀,实心的,“那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有多真。”
江逸把他的手扣得更紧了。
-
纪挽云这个学期带的课程有四门,光是出试题就脑壳疼,就连晚上睡觉都在想怎么出题才好。
江逸醒的早,早上醒来给他做早餐时把午饭也给准备好。
纪挽云一早起来就赶去学校,他出门前江逸把午饭给他打包好放进便当盒里递给他。
“啊?!谢谢。”纪挽云惊喜地接过便当包,“第一次见这么贴心的厨子。”
“以后会天天见的。”江逸笑说。
到学校里,同样要出题的温洺坐在他对面烦的抓耳挠腮。
纪挽云久坐后腰酸背痛的,起身活动一下见他头发已经被抓的一团乱,“你都要成猴子了。”
“哎,没办法,期末考老师比学生还烦。”温洺叹气道,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饭点,“去吃饭?”
纪挽云瞧了眼凳子上的便当包,“我今天自己带饭了。”
“啊?纪老师你会做饭了?”温洺一脸震惊地说。
纪挽云跟温洺入职时间差距不大,年龄差距小,算是日常生活和工作上聊得来的朋友。温洺吃了半年学校食堂就腻了,除了午饭在学校吃,别的都是在家自己做饭。
而纪挽云吃了三年半的食堂......要不然就是在家点外卖一顿饭就搪塞过去。
纪挽云温和一笑,“不会。朋友......做的。”
温洺坏笑,“什么朋友?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纪挽云不语,他也就没有再问的意思。
良久,纪挽云坐到椅子上要拿起便当盒时,说:“时间合适了告诉你。”
“行。”
耗时一天,他终于把一套卷子理出来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每天都是带着便当盒出门的,晚上到家也有人在做饭等着,吃完饭后两人在小区附近的花园走走晃晃,身上的肉肉眼可见的长了一点。
师生熬过期末,迎接的是寒假的曙光。
但是放假当晚,江逸出差了,临时的行程。
“不知道要几天,事情办完我会尽快回来的。”江逸回公寓拿东西,见到他下班回来后才出门。
纪挽云的心忽地一空,“好。”
江逸轻轻地抱了他一下就快步走向电梯。
时间很赶,连一句“可以拥抱吗?”都来不及说出口让他犹豫。
纪挽云看着空荡荡的家里,心情像坠入冰点,仿佛回到当初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等了他一个暑假,焦虑感和窒息感涌上心头,连呼吸都是酸苦的。
夜深时,江逸给他发来了消息,“已经安全到达,晚安。”
纪挽云没回他,双眼看着消息界面一直发愣,屏幕熄了就又在打开,反复如此,最终设置屏幕常亮。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没有太阳,灰蒙蒙的,焦虑感和窒息感像黑夜里疯狂生长的藤蔓将他浑身缠绕。
每天只有接电话的那几分钟是能够喘气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有病。
近一周过去,江逸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日期还是不确定。这一次分离是再兰州相遇以后分离最久的一次。
他一个月里养的肉又全都掉了回去。
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他再不回来,他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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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源晚上就打了电话让他早点回家过年,但他想等过年前见到江逸。
好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江逸回到了杭州。
江珣跟着他出差,为了避嫌他没去接机。
“回来了。”纪挽云说话声很轻,听起来像他下一秒就碎掉,空荡的双眼望向江逸,还带着股说不清的恨。
“回来了,久等了。”江逸放下了行李走到他身边安慰道。
纪挽云理不清思绪,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他该不该呼吸,甚至不知道复合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他真的很害怕分离。但是江逸是个商人,要出差,要往有最大利益的地方跑。
“脸色怎么这么差。”江逸轻轻抚过他的乌青眼角,心口好像一根长针扎进来,痛感在向全身弥散。
纪挽云后退了一步,撇过头,“没睡好。”
“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江逸柔声问。
纪挽云向来吃软不吃硬,他声音一放软就不自觉的点头。
他在做饭期间,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望着灯光刺眼的天花板,本反应的合上眼睛,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相碰的声音不安地心定了下来。
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半清醒地做了个他很久没做过的梦。
五岁那年夏天父亲手里提着个钓鱼桶和一根鱼竿出门了,他想要跟父亲一起去,但是父亲第一次拒绝了他跟着一起去,父亲说他要去掉一条很大很大的鱼,晚上回来给他做鱼饼吃。
他很乖的点头应好。父亲出门后,母亲上完班回来看到只剩他一个人在家,给父亲打了电话破口大骂,距离他们最近一次吵架才过去不到六个小时,而这已经是过去两年多里他记不清父母吵架的次数。
父亲接着电话,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母亲骂累了才挂断电话。
直到半夜他还没见到父亲回来,他偷偷拿母亲的电话给父亲打了过去,打通了。但是父亲一直没说话,借着深夜的宁静他隐隐约约听到鱼扑腾出水面的声音和小声的啜泣声。
凌晨传来的是父亲的死讯,父亲没骗他,岸上的鱼桶里装着一条10斤重的草鱼,只是不能给他做鱼饼了。
纪挽云醒来的时候眼角微微湿润泛红,双眼空茫黯淡,一只手用力地往半空中抓了抓,试图将父亲拦住别去钓鱼。
“醒了?你做噩梦了。”江逸半蹲在他身旁,食指抹去他眼角的那滴泪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落泪,江逸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心也跟着颤动。
纪挽云用尽全部力气抓住在他眼角的那只手,眼眶渐渐湿润,“江逸,我想吃鱼饼。”
江逸的手被抓红了却毫无知觉,另一只手紧握着他,心疼地点点头,说:“好。我去买鱼回来给你做。”
纪挽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他松开了他的手,艰难地从喉腔里发出了声音,“早点回来。”
江逸很奇怪,当初是,现在也是。两人分别一段时间后再见面,纪挽云像是失了魂一样。以前他会有各种理由和借口两人大吵一架,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像人死亡前的呼吸停滞。
纪挽云又埋头眯了几分钟,脑子混乱得像一罐米糊,揉了揉太阳穴,往窗边走去试图在楼下的人影找到中熟悉的身影。
很庆幸的是,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