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未央】：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没跟上进度，是我不好，先跟你们道歉。但我也想趁这个机会说清楚，我还是想做跟榫卯结构有关的作品，不是作为一个符号，更不是‘中国元素’的调味料。我想做的东西，是完整建立在结构逻辑和工艺理念之上的。我知道这个方向不主流，也不讨喜，甚至可能在评审的时候一票被刷下去。但这确实是我想做的，我不想用别的形式去包装它的意义，我只想用它原本的方式去表达它本来的价值。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我的想法跟你们方向不一样，那我们只好各做各的。
十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何宴安】：我连设计理念都出来了有什么不好吗。
她能想象出何宴安打出这段话时候的语气，肯定是皱着眉，带点不满。
陈紫闻紧跟着发了一条。
【陈紫闻】：是啊，我们其实都在围绕这个方向在推进，结构当然是重要的，但也要考虑接受度吧？不是反对你，我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独立’，我们本来就可以包容。
她看着那两条消息，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不是谁做错了，只是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
就在她以为没人会真正理解的时候，许漾发了一条。
【许漾】：学姐，资料整理好了就都发我吧，需要我做什么就说。
【石未央】：好。
之后，群里安静了下来。
陈紫闻和何宴安都没再发消息，大概是沉默中权衡。
晚上十点她推着行李回到宿舍，一进门徐好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机，“你怎么回来了？”她有些吃惊。
徐好也同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完都愣了一下。
“回来准备比赛。”
徐好正好准备去洗澡，没看她，只说了一句：“我明天早上开会，今晚回来住。”
“哦。”她应了声。
石未央洗完澡简单擦了脸，没来得及吹头发就一头湿发坐到了电脑前。背靠着椅背那一瞬间，她的肩膀才终于垮下来。
她打开电脑才看到聊天列表最上面，那四人小群头像已经灰了一半，“陈紫闻、何宴安、许漾、石未央”，现在只剩她和许漾。
盯着系统提示消息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波澜。
她拿出一张A4纸，写了几个关键词，划掉又重写。坡度角度、梁柱传力、可拆卸构件……她的笔停下来，皱起眉头。
这些她在书上看过，也记过，可一旦要真正落到比赛的那一套语境里，她就觉得全是乱麻一团。每条线头都藏在另一个问题的背后，一扯，牵出来十几个新的漏洞。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资料，发现自己对这个的理解过于理想化。她现在连基本的承重结构选型都不敢确定，更别提后面怎么做模型、怎么用语言去解释。
犹豫了会还是给杨修竹发去了消息。
【竹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悬挑部分如果不用金属，能不能只靠木结构撑起来？有没有什么稳定做法？】
【弹性连接的时候，哪个构造节点是可以动的，哪个必须固定？】
过了将近半小时手机才亮。
【可以，但别跨度太大，用拱或三角撑来分力，重点是选对角度，稳定比轻便重要。】
【看你选的榫卯结构，有的榫头设计本来就是活动的，但得考虑使用频率，滑榫容易磨损。】
是杨修竹。
石未央短暂地换了口气，她连忙在纸上标记，把杨修竹说的关键词一条条列出来。
迅速在图上试着加了两根对角撑，又把结构线稍微移动了一点。整体平衡感稍稍好了一点。
石未央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打开草图，再结合处多画了两种可能的榫型，但越画越糊涂。
她忍了一会，终究没憋住，又点开微信z
【我又来问了……】
【如果我要让连接部分尽量不显露痕迹，还能承受侧向拉力，用什么合适？还有之前说的“倒过来的风筝架”，能不能稍微讲清楚点，我有点没太理解你的意思。】
她打完最后一句，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你忙完再回。我等你。】
她重新坐好，把笔记本往旁边推了推，拿起另一叠参考资料，试图靠看案例图来分析各类结构的受力和转角。但翻着翻着，眼睛开始发涩。
那天晚上她什么都没再等到。
第二天早上她有一门考试，状态不算好。做题时总是走神，脑子里还在想着结构和视觉呈现之间如何平衡。
考完去食堂吃了碗面，又继续埋头画图改稿。
直到下午四点多杨修竹才回复。
【刚忙完，不显痕迹+侧拉的话，考虑燕尾斜榫+夹头榫结合。视觉上可以用遮挡部件，但你得接受一定会露出痕迹。“倒过来的风筝架”我待会画个草图，等会拍给你。】
她几乎是飞快地回复：【好！！！谢谢你！！！】
手指刚从屏幕上离开又想到了什么【师父状态好点了吗？还在生我气吗……】
有一瞬间她好像有点后悔问了，怕得不到不想听的答案，可没想到，这次杨修竹回复得特别快。
【没事，别担心，这两天店里忙，师父脾气就那样，你别太放在心上。】
【好。】
随后杨修竹又发来一条：
【草图我晚点给你发。】
【好。】
石未央靠在椅背上，屏幕里短短几句对话没有太多解释，但至少在混乱和疲惫中透出了一丝光。
给许漾发了条信息。
【你明天有空吗，咱要不要对一下图纸，我来跟你说一下。】
信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那边就亮了“正在输入中”的通知。
【好的学姐，明天上午我去实验室找你。】
她松了口气【好。】
下一秒那边又跳出来一条：【还在忙吗学姐？】
【刚收拾完，准备睡了。】
【我今天看了你发的图，结构的想法我觉得挺完整的，就是有几个拼接点我没太懂，明天你讲讲就好。】
石未央躺在床上看着那句话【好，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做这个。】
【我们是在做很酷的事呀，能学到东西我就很开心了。晚安，学姐。】
她盯着“晚安”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句【晚安】。
石未央和许漾一直讨论到中午，等把所有图纸都对完、细节都确认清楚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
两人一起把图纸整理好，石未央把资料装进包里，临走前还说了句：“我去拿快递，模型准备用亚克力板。”
许漾好奇地问，“之前不是说是木结构嘛？”
“嗯。”石未央语气有点无奈，“但时间不够，木料要锯、要磨、还要封边，我没那么多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
她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太阳正毒，光从头顶直直压下来。她把包背在前面，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快递通知，再看了眼校门口的方向，叹了口气。
快递站从两年前就不在宿舍楼下了，原来就在南宿这边的一个集装箱里，后来学校和快递点因为租金没谈拢，干脆搬到了北校门口一条背巷里的一栋老居民楼下。
得穿过教学楼，再走过操场，还要再往外绕一段。
石未央刚准备硬着头皮走过去，“学姐！”许漾一边刹车一边喊她，停在她旁边。
石未央转头，有些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刚准备走，我去北校门口那边跟我女朋友吃饭，顺路，我带你过去吧。”
“太好了，我正发愁怎么去呢。”
“上车吧。”许漾拍拍后座，“快热死了，晒一会儿你得脱层皮。”
石未央也不再推辞，拎着水杯一骨碌坐上了后座，说了句：“谢谢你啊。”
许漾笑着启动：“别客气。”
快递站挤得像一个被塞满的箱子，窄小的屋子里到处都是堆成山的纸箱、塑料袋，连转个身都费劲，许漾放下她后便挥手走了。
石未央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才硬着头皮挤进去，连地上都摆满了，十几个学生翻找着自己的快递，身上汗早已湿透了，墙上的风扇转得像要散架，但毫无凉意。
石未央快递被压在最下面，上面横七竖八地堆着别人的快递，她弯着腰把上面的东西一个个搬下来，箱子又沉又碍手，还得防着别人的快递磕碰破了。
好不容易把上面东西搬开，她蹲下去把箱子抱起来试了下，几乎没抱离地就知道，绝对抱不回去。
站起来从包里拿出手机打了辆车，定位到了学校西门，离宿舍最近。
“叔，请问能借一下拖车吗？”
里面坐着的门卫抬起头，年纪不大，四十出头的样子，看了她两眼，神情茫然。
“借拖车？”他问。
“对，我快递太重了，搬不动……”
“你是哪个院的学生？”
“建筑系，石未央。”
他“哦”了一声：“学生证给我看下，我登记一下。”
她连忙从裤兜里翻出学生证递过去，门卫看了几秒，又抬头看她：“记得送回来。”
“好的好的，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