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说是要请索菲亚协助自己的实验，实际上只是请求她配合着做了几个测试，连占卜都没有用上。
正常情况下，理智回归的占星术士并不会头铁到一定要和未知的隐秘硬碰硬，她还是会选择通过迂回的方法不断探索。
索菲亚根本没有把这种强度的实验当回事，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摸鱼摸鱼。
她看着被迫暂时搁置星盘，用最原始的方式埋头演算的莫娜，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位天才的占星术士真的能够让她看清自己命运的纺线，索菲亚当然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可惜那扇门的背后，很可能是会将所有人席卷如漩涡，拉到命运的铡刀之下的东西。
为了这些为数不多的，愿意向她展露善意的人们，索菲亚宁愿抑制住求救的本能，对占星术士的求知欲说一声抱歉。
“咚咚咚。”
一只小小的团雀轻轻用自己还不够坚硬的喙敲打着窗台，莫娜被声音吸引投来目光，被大量推演和资料占据的大脑反应能力下降，只呆呆地说：“团雀……？居然会不怕人的团雀？”
索菲亚小心翼翼地将幼鸟拢在掌心，小团雀一点也不像它一般的同类那般怕生，在莹白的掌心自顾自地梳理柔软的羽毛。
“可能是刚生出来，还没学会远离人类呢。”索菲亚注视着这只脆弱的小生灵，轻声说道。
“唔。”莫娜没放在心上，放空了一下思维，休息片刻又投入到眼前的研究工作中。
小团雀羽毛绒绒的，风一吹就抖落成了一个圆球，从索菲亚的手心跳下，向前蹦哒了两步，还转头用小小的豆豆眼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跟上来呀？”
索菲亚转头对莫娜说：“我去把这只小团雀送回它的巢，这小家伙要是留在这里，不出半天就要变成冒险家的晚餐了。”
莫娜手上不停，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写完一个标点才抬头看了一眼。
莫娜看着空荡荡的窗前：“……？”
刚刚，她困惑地想，索菲亚走的是门吗？为什么有一声熟悉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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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揉着膝盖，低头弯腰地悄悄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团雀一路东躲西藏，最后来到了蒙德城外的草坪上。
小东西个头不大，溜的还真快，索菲亚喘了一口气，站直身体环视四周。
索菲亚：？
她的脸上浮现出困惑。
“哎呦！”突然一个硬硬的物体砸上了索菲亚的后脑，让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一声。
熟透了的日落果落在了泥土里，迸溅出点点汁水。头戴斗笠的执行官从树上跳下来，靠近一步，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索菲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样的直视，但是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她在心底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你唯一能求救的人，这是你的共犯。
散兵眉头皱的更紧。
“怎么？”他习惯性地冷笑道：“看到我就这么不自在？倒是和那些个蒙德人能谈笑风生？难道他们能帮你报仇吗？”
“别怪我没提醒你，等那些人知道你身后的事情，把你驱逐出蒙德都算好的了。”
“我知道的。”索菲亚看着那只在她裙角周围蹦哒的小团雀，低声说道。
散兵看着她低眉顺眼，言听计从，心里却没有畅快自得的感觉。
他只要想到眼前人曾经锋利如同待出鞘的利剑的样子，就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闷的愤怒。
那股怒火像是对着她的，又像是对着更多的，在冰海之下沉浮的别的什么东西。
索菲亚对惯常的嘲讽充耳不闻，心思完全游离在别的地方。
她还是没忍住，蹲下身，对着那只踩着她裙角的小团雀伸出手。
小团雀肉眼可见的兴奋，一个踉跄不小心向前滚了起来，团滚滚地滚到了索菲亚的掌心。
索菲亚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她轻轻抚摸着小小的圆球，那毛茸茸的触感实在有些让人无法自拔。
片刻后，她才有些迟疑地抬头，发现自己的上司突然莫名消音了一阵。
上司一只手压低帽子，还特意扭过头去不看索菲亚，实在没法看清他的脸色。
半晌，散兵气愤又含糊地说：“……赶紧站起来！成何体统！”
索菲亚：？
她不知道上司又抽哪门子风，毫无敬意地腹诽他事多，打算站起身来。
结果还没等站直，索菲亚就眼前一黑，暗道一声不好，心中悲凉。
唉，到底是不如当年能在冰湖里冬泳的年轻健康了，索菲亚感慨道。
突然又想起阿列克谢“不注意保暖以后关节都不灵敏”的唠叨，此时此刻才能不情不愿地承认，男妈妈说的还是有点道理。
想象中的与坚硬地面的结实接触并没有到来，反倒有点软软的。
索菲亚缓了好一会，眼前的一切才渐渐清晰。
她刚想抬头看看究竟，就一头撞上了被压低的帽檐。
“嘶——！”这一下撞的索菲亚生理性的眼泪都冒了出来，都顾不上诧异自己居然能被向来言语刻薄的上司扶住。
散兵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揉在了索菲亚的额角，没好气地说：“冒冒失失的，本来就不聪明，撞的更傻了怎么办！”
索菲亚心里不忿，我只是后天脑子运转不灵光的，又不是先天就傻。再一想想，好像听起来也没有好到哪去，不由得心底悲凉上涌，眼角飙出的泪花更真情实意了一点。
“痛。”她下意识地说。
以前只要她用这样的目光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那些人就会无奈地被她蒙混过去，不计较她闯的祸，摆的烂，甩的锅。
对面人的脸在记忆里被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清，忘不掉。
索菲亚有点恍惚起来。
散兵突然被那目光看得手心一烫，直接甩开手：“痛喊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
索菲亚：……神经。
幻想一下子被打碎，她没好气地回到了现实。
小团雀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她的肩头，叽叽喳喳的声音里让索菲亚恍惚间能听出几分关心。
索菲亚：还是你有良心，摸摸。
散兵又按了按帽子，声音里莫名有些咬牙切齿：“别光顾着摸那只鸟了，赶紧说正事。”
索菲亚：……？我有什么正事？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又炸毛的上司，心里剩余的情商和打工人的自觉拦住了她一些涌到嘴边的话。
她只能虚伪地笑着打圆场：“对哦，老大你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吗？”
散兵平复了一下气息，瞥了她一眼。
“女皇有令，我将要启程前往稻妻。”
索菲亚一僵。
“你也应该做好准备了。”他这次完全转过身来，正视着索菲亚。
“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伪装出来骗那群蠢货的。”散兵毫不客气地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去稻妻，不但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反而会把自己交代在那里。”
“别让我觉得，留下你一条命，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消失在林野间。
稻妻。
稻妻。
索菲亚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齿间泛起冰冷的苦涩。
“稻妻诶！我们这次去那里出任务的时候，可以顺便好好地玩一玩。那里的气候和景色据说和至冬完全不同！”
“你们都给我认真准备一点，跨国任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
“别担心，这次我们也会跟着去，会照顾好他们的。”
“嘿嘿，这次从稻妻回来说不定就要官升一级了！”
“你还是先把自己转正了再说吧！”
一些碎片如同流星在记忆里划过，在想要抓住它们的时候又转瞬即逝。
索菲亚的头更痛了，眼前都开始泛起晕眩。
就在她开始发愁怎么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回到城内的时候，突然，她转头没的上司去而复返。
索菲亚：？
散兵绷着一张脸，手一挥，紫色的光芒看起来带着雷霆一般的危险，实际上只是如风一般轻轻拂过索菲亚的肩头，带走了那只小小的，还赖在少女肩头的团雀。
团雀化作同样的光芒收回了掌心，光芒的主人面无表情压着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索菲亚：“……”
这么一打岔，思绪被短暂转移了，记忆的海洋里那些被意外翻起的旧忆又沉了下去，头痛也想被遗忘了一般恢复如常。
索菲亚沉默地站在那里，良久，一位野外巡逻的西风骑士路过，跟她打招呼。
“索菲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咦？”骑士有点困惑，“你没事吧？发烧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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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官站在远处的山岗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门的方向，谁也看不出人偶心里在想什么。
他身后恭敬待命的愚人众们也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位执行官的脸色。
良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散兵嗤笑一声，收回视线。
“把在蒙德的爪牙都收一收。”他漠然道，“启程，从龙脊雪山脚下的入海口走。”
他身后的讨债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说：“散兵大人，我们在蒙德城内和龙脊雪山的布置，都是博士大人要求的……”
他身边的同伴焦急地踹了他一脚，讨债人悚然一惊，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长官可不是他能讨价还价的。
“蠢货。”散兵快被气笑了，“营地布防都被人摸清了，还在那里彰显自己的愚蠢，要你们何用，废物！”
他懒得看身后一群抖成鹌鹑的下属，转头又看了一眼城门方向。
正常人根本看不清的距离处，白发的少女和城门处的守卫骑士打了招呼，一切如常。
“呵。”他眼中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