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
華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瀞灵廷通信》,眼神渐渐失焦。千穗唤她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也好像被一层厚厚的膜挡住,只片刻,耳鸣声渐起,心脏也好似被一双手紧紧地捏着。
身体上的不适晃得華盈神情恍惚,她想要努力看清一些文字,但却好像过眼云烟,上面的内容好像怎么都无法刻入脑子里。
这篇文章的篇幅不算长,前头的段落是各方势力在猜测这个真央的女学生是否是朽木家的后裔,抑或是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以及四大贵族很快便就这事传出了反对之声,到最后以朽木白哉领了一众家臣,力排众议到灵术院约见了这位学生进行了收养的谈话为终。
没有什么添油加醋的情节,也没有什么不实报道,但字字句句看在華盈的眼睛里,只觉浑身冰冷,如芒在背,让她霎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小姐!?”
见她的身形摇摇欲坠,脸色也一片惨白,千穗当即就知道出大事了,连忙上前去摇了摇華盈的手,试图让她将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
“千穗……”
華盈回过神来,喃喃地叫了千穗一声,哽了许久,才泄气般地呼出一口气。
原来白哉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并非是喜静而独自祭奠先夫人,而是在筹备着这些事。
“我……没事。”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将书册合上,望着地面低语,“也许、也许白哉大人他只是……想要、想要做些善事……或者是……是他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華盈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地说出混乱且不知所云的字句,尔后闭了闭眼,艰难地叹了一口气,并未将话全部说完。
这些别扭又站不住脚的解释,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私生子也好、陌路人也罢,就算是个与朽木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生人,能被身为四大贵族之首的朽木家收养,且还是家主朽木白哉力排众议的收养,都指向了一个令她无法回避的事实——就是这张与绯真相差无几的脸庞。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刚刚嫁进朽木家的时候,她可以完全不当一回事,甚至会抱着八卦与好奇的态度当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但……
華盈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紧了书册。
经过了这几年的相处,她不可否认地,对朽木白哉这个人动了真心,在她满心欢喜地追逐于他之时,在她开始抱希望于他终其一天会有回应之时,这样的消息劈头盖脸地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将她还未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摔得粉碎。
人总是掂量不清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華盈眼下只觉得自己可笑,先前竟会因为自己与绯真先夫人在为人处世上有着不少相似之处而沾沾自喜,觉得假以时日,定能获得白哉的真心。
她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位深陷舆论风波的真央学生的照片,那个与绯真夫人相差无几的长相已经牢牢印在了她心里,让她升起了一种十分陌生的、相形见绌且无法超越的自卑感。
残忍,又令人绝望。
千穗看着華盈故作镇静的模样有些不忍,正打算说些什么时,松原管家在门外禀告道:
“夫人,家主大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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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盈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膳堂,又是怎么保持着冷静颔首迎接了白哉,与他和和气气地吃完那餐饭的。
她见到他时,他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虽然不明显,但華盈在与他的朝夕相处中却能够识别,他此时的心情是很愉悦的。
白哉这样的表现,却让華盈的心情更沉了三分,平日里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也如蒙尘的珠宝般黯淡了下来。
她从未像这一刻一般恪守着礼数,贵族的骄傲与矜持也仿佛化作了最后能够支撑着自己的脊梁,让她即使在这样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优雅而冷静地用完这顿饭。
万幸的是,托这些封建的贵族礼教的福,在用餐时并不允许交谈,所以一顿饭吃下来,華盈也并不需要直面白哉,也更不需要进行一些无谓的攀谈。
而这个饭桌上,心事重重的人也并不只有她一个。
白哉心里记挂着那个翡翠手镯,带着些喜色见到華盈时,窥见的却是她沉寂的面庞。
眼下看到她这顿饭全程都挂着不是很热情的淡漠表情,和先前总是用红扑扑的脸望着他的明媚样子判若两人,他的内心也感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无措之感。
不清楚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白哉并未将收养露琪亚之事与華盈的异常表现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事是今晨才发生的,華盈一整天都待在消息闭塞的后宅忙碌着春日宴的安排,即使此事在瀞灵廷已经传扬了开来,白哉也并不认为消息会这么快就递进朽木家,更不可能会有家臣跑到她面前去嚼舌根子。
“我吃完了。”
家仆将桌上的餐盘陆续收走,松原管家照例端上了刚沏好的茶,華盈此时却没有喝晚茶的心情,一心只想离开这里,离他远一些,便俯身行了个礼,想要告辞:“白哉大人,我今日身体不适,想先回屋休息,不便和您一起去长老院了。”
在她站起身来的时候,白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将她叫住了。
“華盈。”
听到他叫她,華盈转过身来,但眼神却并没有落在白哉的脸庞上,她只低头看着桌面,抿紧了嘴唇。
膳堂内茶烟袅娜,曾经被華盈夸赞的戴着护指的秀气的手摩挲着茶杯,室内有一瞬间的沉寂。
良久后,白哉蹙着眉,有些地犹豫地开口:“你今天怎么了?”
華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将头又低下些许,小声回道:“兴许是这些天太忙了,有些累着了。”
看着華盈的身形不动,没有要重新落座的意思,白哉虽一眼看穿她话中的敷衍,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顺着她的话嘱咐道:“身体重要,筹备宴会你拿大主意便可,不需事事亲力亲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尽管吩咐松原他们去办。”
華盈没有抬头,心中翻滚着千万句想要问询的话,却统统憋在了紧抿着的唇后。
她很想问朽木白哉为何只字不提关于朽木家收养义女的事情,但想了想却又问不出口。
她已经无法判断,这是否是她该问的话,或许……朽木白哉根本不觉得此事需与主母商议,像她筹备春日宴般,只要家主拿了主意,便无人可以撼动。
他们本就是政治联姻的关系,一些数落和责怪的话若是在此时说出口,好像显得她才是那个不识趣的人一样。
他们之间的关系经过了五年才经营成了眼下这般相敬如宾的样子,華盈不舍得破坏。
想了许久,她在沉默中再度朝颔首,轻声道:“是。”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千穗拧着眉,一脸担忧地搀扶着華盈离开膳堂。她的身姿有些孱弱,险些还因为踩到裙摆而差点摔倒——这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世家之女不可能出现的纰漏,纵使朽木白哉没有经历过这种培训,也仍能知道此时的華盈已是如此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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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数日,白哉一直没有再见到華盈。
她吩咐千穗前来传话,称感染上了传染性强的伤寒而闭门谢客,还说怕自己的病气过给了旁人,甚至搬回了她刚嫁入朽木家时居住的那个客房,一连几天谁也不见。
……
曾经教给她称病打发朽木家长老的手段,被她用在了自己身上,一直到这时,朽木白哉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他皱了皱眉,询问松原管家:“前段时间,夫人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松原管家稍一思忖:“先夫人祭日那天,九番队有一位队士曾来宅中拜访,说是顺路给夫人带了《瀞灵廷通信》。”
……
“……拿来我看看。”
松原管家道了声是,让人去取来了前几日最新发售的《瀞灵廷通信》,白哉只是粗略地翻了几页,就看见了自己带领着朽木家家臣浩浩荡荡地与露琪亚会面时的照片,以及那行触目惊心的标题。
……
太不妙了。
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不爱看八卦杂志,因此竟然完全将《瀞灵廷通信》这本杂志抛诸脑后。
看到这篇文章,華盈这些天来的反常一下子便有了答案。但自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先机,如今陷入了被动状态,似乎解释不解释都显得心虚,让他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思考了许久后,白哉有些艰难地开口询问:“夫人平时……喜欢吃些什么?”
“这个……”松原管家拉长了音调,看见朽木白哉一副要哄人的样子觉得有些稀奇,“夫人平日里喜食甜食,不过为了要保持身材,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
“让源四郎现在准备一些,一会儿送到客房里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