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白哉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日,在这一期《瀞灵廷通信》发售的当天,九番队就差人送去了最新一期的刊物。
白哉转交给華盈时,她正在自己的屋里看账,听说闲书已到,她火速将那本账册看完,给自己泡了一壶玉露茶,在榻榻米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犹如看神圣的典籍一般焚香静气,和千穗并排坐着,十分心诚地开始翻阅了起来。
如痴如醉地拜读了一下午,到了晚间饭点还有些意犹未尽。
有了《瀞灵廷通信》作为话题,她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且因为过了几天像合租在同一个房间一样的生活,華盈在去长老院的路上和白哉聊起的话都变多了。然而白哉对这些八卦书籍却是兴致缺缺,期间沉默下来无数次,但華盈似乎也不打算听到他的回答,光是自顾自地在那说着就感到已经很开心了。
“说起来,不知道浮竹队长会不会出《双鱼的拒绝》的单行本呢,以前还在纲弥代家的时候,总是拜托海燕和空鹤给我带《瀞灵廷通信》,但因为他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这部小说我总是看得断断续续的。”
“朽木副队长,您看过吗?”
白哉摇了摇头:“不曾。”
“欸,好可惜。虽说是子供向,不过作为娱乐作品而言完成度很不错呢。”華盈推荐完,略感遗憾地感慨了一句,“要是能看到全本就好了啊。”
白哉不动声色地走着,也没有怎么回答她,只是看到她的表情很是向往,却也并没有带着拜托他解决的情绪,看着只像是随口一说的希冀。
而華盈确实也只是这么一提,她并不觉得此事白哉有任何能力解决,毕竟他身为小辈,总不能让浮竹队长专门整理一套给她吧?
这么聊着闲话,她根本就没有将自己说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她也不觉得朽木白哉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可她不知道的是,虽然白哉当时一副不怎么理会她闲聊的样子,可她的这个愿景,他却实实在在地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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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一连下了几日,路上湿滑泥泞,六番队又碰巧近期事务繁杂,朽木白哉一连在队里,好几日都不曾回过家。
过惯了有室友的生活,虽然这个室友也并不是个笑口常开的人,但生活起居里突然少了一个人,華盈还是感到了有些寂寞。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華盈吓了一大跳。
一种媲美于觊觎东家的心情让她感到惶恐不安,马不停蹄地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堪的想法甩了开来。
不过,朽木白哉不在家,又看完了《瀞灵廷通信》,是时候该给自己找点其他乐子了。
她将视线放到了连绵不绝的春雨上,心里想着春雨贵如油,眼下是个栽花的好时节,便交代千穗,让她在休假之时到流魂街去买一点花种子。
華盈在众多花中,独爱桔梗。它不似牡丹般艳丽华贵,花开时却像蓝紫色的星点,散落在庭院中,甚是好看。但在纲弥代家时,庭院里的地盘总是只有名贵花种的份,華盈只能在自己的那一隅小院里种一些桔梗。
如今掌握了内宅大权,華盈便迫不及待地要在朽木家的庭院中种上桔梗。她估算着日子,差不多到夏天,就能看到满庭开放了。
正巧这几日朽木白哉不在家,她也不必再遵守那些礼仪规训,在千穗把桔梗种子带回来后,便亲自披着雨衣,和花匠们在庭院里翻起了土。
華盈一度觉得,她好像投错了胎。那些如焚香、点茶一般修炼心性的雅事,她一点也不感兴趣,被摁头做了几十年,却在栽花做饭这些事上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正拿着小铲子拍着土时,身后却冷不丁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華盈浑身一抖,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一样,如遭雷击般转过身去站了起来,愕然道:“朽、朽木副队长……?您怎么回来了???”
朽木白哉觉得她的问题简直匪夷所思:“这里是朽木家。”
華盈尴尬地笑了笑,悄悄把满是泥渍的手藏到了背后。然而此举并没有什么成效,她在一个下午的劳作后满身都是泥点子,就连脸上都有些泥土与春雨混合着的痕迹,光是藏一双手,实在收效甚微。
朽木白哉平静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停下了手中工作的花匠们,淡淡问道:“你在种花?”
“对……”華盈低着头,像个挨训的学生般小声开口为自己辩驳道,“因为最近春雨下了很久……想着是种花的好时节,碰巧桔梗花的花期在夏季……我就想着……”
“你种了桔梗?”
出乎意料的,白哉以一种微愣的语气打断了華盈的话。華盈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他一改往日的冷漠,也不见抓到她胡闹的不满,反倒是带着一丝……讶异?
“是……”華盈小声确认道,随即有些不安地问,“怎…怎么了?”
难不成……桔梗花是什么朽木家禁品吗??
难道是绯真先夫人最爱的花会让朽木白哉看到触景伤情吗???
正当華盈感到大祸临头的时候,白哉却轻轻地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莫名柔和,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费心了。”
?
華盈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
…………怎么了?
面对她大惑不解的目光,白哉却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设想中,轻轻咳了咳,正色道:“不过这些事情,交予下人打理就好。你没必要什么都亲力亲为。”
……
不明所以,但他好像挺高兴的。
華盈挠了挠头,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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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后,不知是不是松原管家在从中作梗的关系,在華盈入住白哉卧房前,说好的一起住上一周,随后便是一周续着一周,似乎只要春雨一日不停,她就一日回不去自己原先的那间卧房。
而在这样的推诿下,知晓这其中估计也有银岭和家族长老们授意的成分,朽木白哉虽然不悦,但看着華盈一直安分守己,还费心想了各种办法想要和他搞好关系,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反正,他们也顶多只能干涉到这里了,只要自己什么也不做,他们又还能有什么能耐?
想通了这点后,在天迟迟不见放晴时,白哉同華盈说:“今年的雨季是长了些,不过眼下同住一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之后也不必搬走了。”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敢说不愿意。
華盈看着朽木白哉那一如既往的冰冷表情,似乎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听错了,他表达的意思是以后就要跟她同住一屋了吗?
实在太不像了。
纵使心里有许多万马奔腾的话想要说,但華盈面上还是笑意未减,难得带着些真实的羞赧低头答道:“……好。”
那年,瀞灵廷的春雨断断续续地整整下了一个多月。到了天光彻底连日放晴之时,便已入夏了。
空气中那股春寒已经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渐起的暑意。華盈换上了夏服,树上也慢慢传来了零星几声蝉鸣,没过多久就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汇聚成了一股声浪。
在这样的夏日里,稍微动一动就会出一身的汗,華盈自然也没了四处造作的精神,整日都困倦乏力,没什么精神。
白日里,除却应该完成的主母的工作之外,她便躲在房间里和千穗用着冰饮,互相打着扇子度过夏日。
此间唯一让華盈感到有所精神的是,她几个月前种下的桔梗花已经盛放,她欣赏着院景,也不忘差人剪下几只制成香粉。
与市面上所流通的香粉所不一样,桔梗自身的香味并不浓郁,因此制成的香粉味道也是淡淡的,散发着一股冷味,意外地和她这个半路丈夫的品性很是搭配。
華盈一旦到了夏日,便难得能拾捡起了她被世家大族所培养起来的兴趣爱好了,在桔梗香粉制成后,她便开始打起了香篆,每日晚间与白哉共处一室之时终于有了事干。
这是尤其适合在夏日里做的风雅之事——往精致的炉子里填灰,再一点一点地用灰押将香灰压得紧实起来,接着放上香印,用小勺子取出香粉洒在香印上,最后用香铲将香粉填平,便可以起篆点燃了。
这些步骤每一项都需要耐心与平和,通常做完这些后,便到了深夜,華盈将桔梗香点燃后,就连白哉也会欣赏一二,对華盈小众的品味传来赞许之声。
虽然两人的物理距离上近了不少,但这如上班一般的晚间生活倒也没有什么质的改变,永远是白哉在批阅着公文,而華盈早早睡去。
时间久了,華盈也渐渐放下了紧张和戒备,开始习惯这样的合租生活。
同住一个屋,确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唯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晚间饿了再也没办法让千穗去厨房给她偷夜宵了。
但在白哉的个人卧房成为了他们俩共有的空间后,華盈被允许随意查看翻阅这房中的所有典籍和书册,屋里的用品她也可以随意使用,虽然白哉卧室里的藏书远不如《瀞灵廷通信》那般有意思,但作为打发时间的书,華盈也阅读了不少。甚至因为这些书,让她更了解朽木白哉一些。
——譬如她第一次翻阅朽木家史的典籍时,从中掉出来了一张极其幼稚的卡通画。
那是一个通体翠绿、用波浪线连起来的奇怪卡通形象,可上面却是白哉那沉稳的字迹,端端正正地写着“裙带菜大使”五个字。
看到这张设计稿的时候華盈差点要忍不住爆笑,可嘲笑别人的作品显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并非贵族所为,但她实在不能允许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所以……
她便拿着给千穗看了。
然后借千穗之□□笑了整整十分钟。
什么嘛,之前对空鹤送给她的饰品摆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像很嫌弃的样子,但明明从品味上看和她是一路人啊!
華盈笑着笑着,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发现了白哉的喜好与自己相似后,她心中首先泛起的,是一种窃喜的感觉。
那是她第一次,将“可爱”这个词和她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半路丈夫联系在一起。
他好像也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可怕呢,華盈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