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修士渐渐变多了。

在大臣们的强烈催促下，钦天监成立。在钦天监的地下正在建造一间富丽堂皇的地下寝宫，雕梁画柱、锦被软榻，却铜墙铁壁，见不到一缕阳光，贴满为长生不老妖后准备的符咒。

姜扶看向曾经的夫君、此刻被锁链困住的心计鬼，道：“如果不是我那天跑得快，是不是就会被你囚禁在钦天监里、任由那些修士在我身上研究长生之术了？”

心计鬼眸色微动，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知道？”他只知她忽然了无踪影，他寻找了几十年，直到他死去，都没能再见到姜扶一面。

姜扶淡淡的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我毕竟是皇后，你当时又已经对长生不老表现出了兴趣，我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很不巧，你后面招进去的一个修士，就是我让人假扮混入的钦天监。”

姜扶的眼睛里含着淡笑，视线一一扫过院子中的四个鬼，道：“我不欠你们任何人。你们说你们要杀掉负心之人来证明你们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可是这份悔恨却是出现在你们做了负心之事之后。我不认。”

“青梅竹马的情谊经不起鸡毛蒜皮的蹉跎，一见钟情的心动敌不过烟火传承，老谋深算之人在关键时刻依然会选择牺牲最亲密的枕边人。”姜扶看了看祝今昭，又看了眼明显和她是伴侣关系的裴祭，最后视线看向祝今昭的眼睛，问：“祝姑娘，如果你是我，你还敢相信爱情吗？”

……

去鬼界的路上。

祝姑娘，你还敢相信爱情吗？

姜扶的那句话不是质问、也不是讽刺，而是真的在询问祝今昭，她是否还应该相信爱情。

祝今昭不知道。

她原本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是感情流写手，可是在这修仙世界走了一趟，她发现，她根本不懂爱情。这是一个太复杂的东西了。

眼下还有事情，祝今昭收回思绪，跟大家一起去见了鬼王。

见鬼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鱼在清拿出了无缪宗的令牌。几人走进大殿，原本端坐在正位上的鬼王忽然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裴祭问：“你怎么也来了？”

裴祭：“……”或许下次可以先易容，再来见这些老朋友。

裴祭淡淡地说：“陪朋友来的。”

鬼王看了看他们这一行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是陪你无缪宗的小师妹来的，是吧？”

裴祭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往祝今昭方向挪动半步。

可惜鬼王并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已经热络地去和鱼在清打招呼了。鱼在清将收鬼带中的四个鬼放出来，对鬼王说：“这是在龙川镇发现的四个鬼。”

自己家的鬼跑了，最后是让魔尊送回来的，鬼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她生气地对外吩咐道：“让负责龙川镇的鬼差稍后来见我！”

祝今昭出现缓和：“小姐姐您别动气，这三只鬼也算是做了几桩好事。”

三只？

鬼王挑了挑眉，随后看了眼花心鬼，问：“那这第四只呢？他没做好事，是吧？”

祝今昭说：“据我所知，没有。而且，他杀了一个无辜的流浪汉。”

花心鬼当即对祝今昭骂骂咧咧，祝今昭只是对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鬼王转身看花心鬼，问：“这位姑娘说的，你是否承认？”

花心鬼累了，但是还是不想去当畜生，于是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认！”

鬼王拂了拂衣袖，道：“把他押下去，流浪汉的事情立刻派鬼差去查。”

“是。”鬼差把花心鬼押下去，鬼王的视线又落在另外三只鬼身上，然后问祝今昭，道：“他们做了什么好事？”

祝今昭把龙川镇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鬼王唏嘘一番，感慨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么？”想了想，她问那三只鬼：“本王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要不要？”

心计鬼看向她，问：“什么机会？”

鬼王挑了下眉，悠悠道：“既然人间坚持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么有些家务事，就由你们来办吧。”

……

气温在一天一天变得炎热。再次听到龙川镇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马车停在山路的茶铺外，烈日炎炎，祝今昭一行人坐在遮阳棚里，等小二将冰镇绿豆汤端上来。

隔壁桌在说：“你们听说了吗，龙川镇疯了好几个人。”

另一人说：“龙川镇真是不太平啊。前阵子死了好几个人，听说有修士恰好路过帮忙解决了。现在总算是不死人了，怎么还开始疯人了？”

女子说：“听说是有几个男的打他们的婆娘，半夜被恶鬼找上门了。”

她夫君说：“娘子你放心，我觉得不会动那个心思的，你莫要吓我。”

女子说：“没吓你，我说的是真的。”

她夫君说：“你们女人啊，就是爱道听途说。”

“她没有道听途说。我可以用性命起誓，她说的是真的。”一道明朗的声音忽然出现。

祝今昭扭头看过去，认出来了，那身穿栗色粗布衣衫，身侧斜挎了个木药盒的女人，正是姜扶。

男子皱眉：“你又是听谁说的？”

姜扶说：“我就是龙川镇的人，这还不够吗？”

说完，她走来祝今昭这一桌，道：“多亏有你们，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摆脱那三只鬼了。”

“现在他们的行程由鬼王亲自看管，你大可放心了，”祝今昭看了眼她的轻装行囊：“所以，你这是要搬家了吗？”

姜扶粲然一笑：“对啊，好马不吃回头草，日子总要向前看。对了，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能回答我？”

祝今昭说：“即使没有那些事情，我原本也是不相信爱情的。或者说，我相信有爱情，但是不相信我会遇到爱情。这个答案怎么样？”

岂料姜扶纠结片刻，很自我怀疑地喃喃道：“那是我看错了？”

祝今昭没反应过来：“什么看错了？”

姜扶指了指裴祭，又指向祝今昭，满脸震惊地问道：“你和他，竟然不是夫妻关系吗？”

裴祭动作微顿，长长地睫毛轻轻颤了一下，随后继续沉默地喝冰镇绿豆汤。

祝今昭拿过一块糕点递到姜扶嘴边，轻笑道：“当然不是！”

姜扶接过她的糕点，笑道：“好吧，对于那个问题，我这两天倒是想出了答案。”

祝今昭好奇：“你还相信爱情吗？”

姜扶说：“我想会永远对生活充满期待，其中也包括、我想要的那种最纯粹单纯、灵魂共振的爱情。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见到的。”

祝今昭还没反应过来，姜扶已经走远了。她的背影有点单薄，腰间的药箱陈旧，衣着也朴素，背影却是勇往无前的潇洒。

姜扶背对着他们，高高举起手臂，又挥了挥手臂，扬声道：“有缘再见！”

姜扶的背影消失在葱葱郁郁地山林之间，这时，祝今昭听见裴祭问她：“你相信过爱情吗？”

“相信爱情”和“相信过爱情”，是不一样的。

曾经、那些年、从始至终，她究竟有没有相信过。

以及，和裴祭在一起的那几年，哪怕是几个瞬间也好，相信过吗？

祝今昭收回视线，抬眼，慢慢对上裴祭平静的目光。

她想了很多，诸如，裴祭为什么还没把她放下，她要不要说些道歉的话……

斟酌再三，最后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四个字、以及一个歉意的微笑，道：“没相信过。”

裴祭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回答，没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同时注意到，祝今昭已经连续吃了五块绿豆糕。

天朗气清，林深路遥。

在出发前，裴祭将小二喊过来，买了两份绿豆糕，打包起来。以便祝今昭在路上无聊时还能有些零食用来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