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虚渊！”

宋知鸢三两口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她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眸色映出凝重。她捡起身旁的吟雪剑，对师弟师妹道:“我们得赶路了，早些过去，以免再生事端。”

闻言，祝清方扒了一堆土把火熄了，怕火再次自燃，又上脚将踩了踩。许芳晴跟着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手里还抱着啃了一半的烤肉。她实在是放不下，毕竟青云门没钱，她从穿来之后很少见到肉。

祝清方好笑地看她，抬手帮她拍掉毛领上的落雪，说:“放心，青云门穷，但也少不了你吃的。师兄有的是谋生手段，你以后想吃什么，来找我就是。”

许芳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三人匆匆收拾好便往前赶路。

她们带的东西不多，宋知鸢出门在外，为求轻便，只有一把吟雪剑；许芳晴没剑，只带了一个人一张嘴，现在又多了件厚实的斗篷；不过祝清方深知自己不是除妖主力，其他的事便由他考虑。他考虑得多，干粮、银钱、伤药，换洗衣服全是他背着。

但也只有两个小包，许芳晴跟着走，忽然发觉自己手里空空，有些不好意思，说:“师兄，换我来背吧。”

祝清方侧身躲开她的手，将小包抱紧了:“包袱而已，我拿着就好。你先前负伤又连续赶路，安心休息就是。万一到了虚渊出事，指不定还得靠你再激发你的剑力。”

这应该是句玩笑话，但他眼底满是真诚，没有玩笑，有的只有对师妹的自信。

许芳晴向来是受不得夸的，这一句夸赞出口，她顿感责任重大，某些毛病便忍不住冒出来了，她咳了一声:“妖物而已，我一定实力大爆发全部拿下。”

祝清方眼睛一弯：“我相信师妹。”

说着，他看向前方，宋知鸢已经走出十几米，他回头提醒道：“师妹，快跟上。”

许芳晴回过身来，目光落到远处，幽深密林之上是灰茫茫的惨败天空，身后的晨光仿佛无法穿透那片世界，只余一片幽深刺骨的冰寒，将那里彻底掩盖。

眼见师姐师兄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雾里，许芳晴加快脚步，她不敢跟师姐师兄分开，尤其是在虚渊，一分开她的心就狂跳，总想着下一秒会突然冒出来个妖物一口吞了她。下山来，她总有觉得不安。越靠近虚渊，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

许芳晴穿越过来这几天，对她师兄左试探右套话，加上电视剧三集讲过的一点故事背景，她好歹是了解了这里的一部分情况。

她们此行要去的封印，名为虚渊。里面封的是妖物尊主，妖王。

尽管当下妖物肆虐，但跟百年前相比，妖物的数量已经少了七八成。

百年前，妖王现世，妖物数量大增，就连实力也跟着增强。妖王生性无情嗜血，放任妖物屠戮人间。当时修者虽多，但多是刚入门的，天赋绝佳道法高强的，也难以与妖王抗衡。有血性联合去讨伐妖王的最后都被挖干净心肺吸干了血，成了妖物的腹中餐。屡屡败在妖物手中，修者的志气也被磨了个干净。无人抵抗，最后造成的结果便是尸横遍野，血流人间。

当时人间可称得上是炼狱了。

直到后来，一位少年剑尊现身世间，月色长袍猎猎生风，手执一把通体晶蓝的清霜剑，将那妖物困在虚山，战了七七四十九天，凭着最后一股力，才一剑劈开虚渊，将妖王封印进去。

而少年剑尊，最后也得了个身魂俱散的结果。

剑尊无名无姓，如救世主一般突然降临，人们还未曾见过一面便得知他与妖王同归于尽，只能猝然长叹，最后为其冠个剑尊地称呼以表尊敬。

自剑尊封印妖王之后，修道者清除妖怪简直如砍瓜切菜一半简单，妖物立刻少了一大半。但妖物仿若野草一般杀了又生，根本除不尽。不过好歹不如之前那般数量又多妖力又强，平凡人注意些，也不是不能在妖物横行的世间活下去。只是最近出了些怪异，妖物明显变多了，实力也比之前强上许多，原本能一剑灭了的，现在需要三招也不一定。

青云门距离虚渊最近，感受尤为明显。

想来是封印出了问题。

这是宋知鸢的想法，女主的想法，在剧里经过验证当然正确。正是因为正确，许芳晴才害怕。那么危险的虚渊，她本来是不想去的。

上次宋知鸢下山，跟妖物缠斗时觉出不对来。在祝清方把受伤的许芳晴带回青云门之后，她前去封印查探过，因为只有她一人，她只略微看了下，没看出什么毛病，但没问题就是大问题，妖物变化明显，虚渊不可能什么变化都没有。

宋知鸢回师门后，跟师父说了此事，师父忧心忡忡地给其他宗门传信，原是想让她们等其他宗门的人来了一同前去查看的，但山底下事件频发，师父便让她们先行前去。正巧许芳晴养好了伤，师父桌子一拍，说让宋知鸢带着师弟师妹一起去，一是有个照应，再是顺带着让她们历练。

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个世界的许芳晴被迫跟着下山。

青云门跟虚渊离得不远，都在虚山。不过一个在虚山南，一个在虚山北。虚山以南北方向横亘在这片陆地北界，一座山峰峦雄伟，但许是因为虚渊在此，这座山处处透着怪异，山南山北景色迥然不同。

许芳晴是没想到，虽然青云门所在的虚山南也算不上暖和，但她这种怕冷的能适应。然而一到虚山北，寒气扑面而来，冷的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从南到北，越是靠近妖渊，便越是寒冷。一路走来，树叶从小片变成尖锐稀疏的针状，再往前，连稀疏针叶都消失不见，树上只剩下晶莹剔透的小冰锥，寒光凛冽，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将人扎穿。空气仿佛也结了冰，寒风挑衅般得硬往衣服里灌，许芳晴哈了口气，忍不住跺脚。

她抬眼羡慕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衣衫比起寒风来可以说是单薄，但她们行走在冰天冻地之中却是泰然自若，想来是早就习惯了这环境。

许芳晴身上穿的是同款式的素色门服，原来也是比较薄的，祝清方路上发觉她怕冷，又给她里面缝了几层棉，绕是如此，许芳晴依旧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她吸吸鼻子，搓搓手哈了口气，裹紧了身上温暖厚实的斗篷。

祝清方放慢脚步，逐渐与许芳晴并排。他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师妹身上，见她没有毛领遮挡暴露在外的脸颊鼻子冻得通红。

祝清方转过头，心里涌起一股心虚。

那日他背着受伤晕厥的许芳晴回青云门，同不了解状况的师父解释一通后，师父大喜，拍着他的肩膀对他寄予厚望。

“徒啊，青云门这么久也该来个新人添点人气了，你可一定要让她拜入咱们青云门啊！再者，”师父的表情从嬉皮笑脸转为严肃：“据我查探，她体内剑力丰盈，与百年前陨落的那位剑尊十分相似，也许……”

师父话到此处便停了，只说他不过是猜测而已，若是将许芳晴收入青云门，他可以多加观察，给个确定答案。

祝清方同意了，不止因为事关剑尊，更有他的私心。青云门人少冷清没有活气，他私心希望多点人添些热闹。他和师姐也曾在山下布过收徒摊子，但虚山因为虚渊的缘故，人本来就少，更别说大家伙都看得出青云门的窘迫，拍拍屁股全往大宗门去了，哪里还看青云门一眼。

再者，他从被捡回青云门开始，便是小师弟。师姐常常拿大小来压他，时间一久，他不愿再当那最小的了。

不过许芳晴可不知道这些盘算。

祝清方看得出她的迷茫，于是趁此机会日日到她跟前，同她讲这地方妖物有多危险，青云门有多安全，她孤身一人不如拜入青云门，他作为师兄会能治病会做饭，大师姐剑道双修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师姐师兄齐上阵，一定能保护好她这个师妹。

许芳晴的伤是他治好的，又吃了他几顿饭，对他的医术和手艺没有怀疑，因此对他的话也没有怀疑，当即点头，拜了师父进门。

直到许芳晴伤好下床，出门看到冷冷清清，就连花花草草也透着凄凉的青云门。

祝清方当时别开眼避过她的视线，说不心虚是假的，但她既已经拜入师门，就是他师妹了。青云门这么久才来个新人，从师父到师姐再到师兄，哪里敢让她跑。

突然，头顶传来“嘎巴”一声，唤回祝清方的思绪，他抬头。

树枝难以承受霜雪的重量，陡然断裂，直直冲着许芳晴砸下来。许芳晴闻声抬头一看，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扯开。

冰枝重重砸落在地，雪面陷进去一块。

许芳晴惊魂未定地抬头，她师兄在头顶眼睛一弯，交待道：“这地方环境恶劣，师妹你注意些。”

许芳晴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她甩甩斗篷，抖落沾上的雪，接着赶紧用斗篷将自己捂紧，抬脚正要继续向前。

忽然，她手里被塞进一样温暖的小东西，是个精致小巧的手炉，她两只手捂着正好。

她惊奇地看着祝清方。

不是，都这险恶的条件了，哪里来的手炉？

祝清方将背上的小包重新扎好，抬眼见师妹两眼惊愕，他扬起唇角：“知道你怕冷我出门便背着了，只是给忘了，现下才拿出来。”

许芳晴高兴地捂着手炉，又问道：“那你哪来的热灰？”

手炉想发热，里面得装热灰来着。

没等祝清方说话，一直埋头带路的师姐宋知鸢回头，下巴一抬，骄傲地扬了扬手中飘摇的黄色符纸，说：“我把符纸烧了。”

许芳晴：？

这东西是能现在烧的吗？她们说不定等下会有一场恶战啊……

师姐你不要大意啊！

祝清方一眼看出她的想法，解释道:“不是什么有用的，我出门收拾得急，把我的画废的符纸拿了一些，都没什么用，正好给你暖和暖和。”

祝清方不通剑法，对道法的理解也是微乎其微。但相比练剑，他偶尔还能画出来一张能用的符纸。因此，他从未放弃，常常治病采药换些钱，然后买一堆黄纸，窝在房里画。其中画废的有九成，烧火煮饭时全拿来引火了。

祝清方解释了，但许芳晴总有一种说不上的不祥的预感。

她“噢”了一声，捧着小手炉跟着两人继续在刺骨的风里往前，时不时祝清方会再往手炉里丢几张黄纸，手炉没凉过。

到手炉又快变凉的时候，宋知鸢忽然停下脚步。

师弟师妹跟着她停住。

宋知鸢轻手轻脚地用剑柄剥开前方挡路的雪堆和不堪负重掉下来堆积在一处的树枝，对两人小声道：“到了。”

许芳晴好奇地抬头望去，没有树枝遮挡视线，她得以看清前方的景象。

一路以来看到的扭曲的树木在此处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地，灰白天空下，地面被厚厚的雪覆盖着，静谧无声，只剩下寒冷透骨，仿佛春天在此处结束，进入了永无终结的凛冬。在开阔地中间，苍白雪面上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裂痕，长度看不出来，宽约摸有十几米，宛若一道横亘在苍茫雪原上的醒目伤口，触目惊心。

是那位剑尊用尽全力劈出来的——虚渊。

虚渊之上，肉眼可见无数道罡风在狂乱尖啸，附近的石块枝条被卷进去，瞬间碎成齑粉。

许芳晴收回视线，不敢想人被卷进去会怎样，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宋知鸢静静观察了一会，忽地从袖中翻出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石头不大，能一手握住。许芳晴认得，那是师父临行前交给师姐的，说是让她拿这个暂且加固封印。

宋知鸢捏紧彩石，回头望向祝清方，交待道:“我过去，你们两个在这里别动，小心些，顺便帮我注意周围着动静，有些不对劲。”

按常理，虚渊之内，随妖王被封印的妖物数不胜数。虚渊之外，被强大妖气吸引过来的妖物更是多如牛毛。只是现下竟然一只都未见到，必然是有问题。

祝清方拧眉，神情严肃地点头。

许芳晴跟着点头，她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她一定会小心的，毕竟她不想一不小心死在妖物嘴里。

师弟师妹都十分乖巧，宋知鸢放下心，正要动身。

突然，从中间传来几声令人忍不住牙齿打颤的“咕噜”声，轻微却在一片静谧中极为清楚。

三人循声抬眸，只见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几双黑色利爪猛地从裂痕中伸出，用力地扒住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