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绷直的嘴角一松,亲切地扶起太子:“皇儿起来吧,众爱卿平身!”
太子连忙起身,恭敬地来到皇帝身旁,扶皇帝坐到龙椅,皇帝的手一靠到他小臂上,他便发现皇帝在装病。
太子将整场庭审朝皇帝交代了,特别指出案件的疑点和证据缺失的问题。
皇帝听了却道:“那就把现有的人证物证审清楚,把所有证人全叫过来。”
又朝御前侍卫道:“叫耿良去齐王府把贺兰氏的行踪查一查,再将照顾贺兰氏的奴才和齐王府的账房记录带来!”
谢陵陡然色变,查个证据也需要出动禁军? 叫耿良来……
皇上分明是想搜查王府!
谢陵如临大敌,他父王还在王府躺着呢!他连忙以给耿良带路,助朝廷搜查为由,请皇帝让他和耿良一道回王府。
可惜被皇帝驳回了。
“世子留下,关于嫌犯贺兰氏的来历,朕还得好好问问你。”
谢陵不知道的是,皇帝拒绝他,只是因为耿良早已得了御令,此时禁军已将王府团团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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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听阑立王府门口,抱臂懒洋洋地招呼道:“耿将军?你不在皇宫外看着,怎么有空来齐王府门前巡逻,今儿可真是威风!”
耿良皮笑肉不笑:“侯爷倒是有空,休假数天,天天都来齐王府做客,现在都能替主人出来接待客人了!”
“啊?这你误会了!本侯就是听见外面有狗狂吠,好奇出来看看。”
耿良把脸一拉,没工夫再与谢听阑唱戏:“本将军奉圣上之命前来搜查齐王府!都是禁军的兄弟,我也不想大家难做。谢将军,借过!”
说着打了个手势,禁军纷纷将手扶在刀柄上,冰冷的杀意在寒风里迸发!
谢听阑的脸色降至冰点:“慢着!齐王犯了什么罪用得着兵刃相待?!据我朝国律,皇亲国戚,除非犯了谋逆大罪,否则外人不可在主人未经允许下带刀入府!我倒想问问,齐王遭遇行刺,人还在里面躺着,能犯什么罪被你们如此冒犯!”
耿良眼神一恨,却没法反驳谢听阑:“齐王府的世子妃犯了滔天大罪,陛下要彻查他身边事物!如今皇上还在等着本将军的结果,侯爷!耽误了圣上裁案,什么后果你知道吧?”
谢听阑心知皇帝这王府是非闯不可了:“我让可以!但你们没有资格带刀入府!卸刃!”
耿良咬牙,不甘心地让军队收起武器,他将腰间长剑一扔,空手带着一帮侍卫入了王府……
这厢,金銮殿内。
除了一人端坐明堂,一人俯首跪地,其余众人按照身份,庄严地侍立于两侧。
贺兰臻这才知道刚才太子那只是开胃菜,此时大殿内压抑得仿佛不在是审判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而是在商议国家存亡之大计。
皇帝看着俯跪在殿中的身影,威严道:“抬起头来!”
贺兰臻深吸一口气,依言直起腰板将自己亮给皇帝看,起初还柔顺地垂着眼睛不敢直视龙颜,结果睫毛没眨几下,一双浅琥珀色的招子便按捺不住地往皇帝脸上瞟。
谢陵此时恨不得掐贺兰臻一把:傻子!你眼睛乱瞟什么?!
贺兰臻心道:原来这就是皇帝啊!
他眼里的皇帝就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平心而论,皇帝是个好看的老头子。
面容有三分像太子,五分像太后,剩下两分不认识。
他头发已添银丝,气质温润儒雅,就是眉间一道竖心,看着像二郎神的第三只眼,为他的气质平添了一股冷厉和威严。
想来是常年胸中郁结,老是皱眉夹出来的,贺兰臻心想。
皇帝被这双神秘的浅瞳看得又夹起了他的第三只眼,生得这副模样却偏偏是个坤泽,注定是个祸水!
分明他自己最近宠幸的一对北狄双胞胎也生着异域的浅色瞳仁,可眼前这个少年,他却越看越觉得不祥。
他挑剔的眼光将贺兰臻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却发现这个古怪的小子正用他那双妖异的眼睛见缝插针地审视自己!
皇帝何曾被审视过?
何况是这样一个阶下囚!
皇帝怒火渐燃,一拍龙椅扶手,斥道:“放肆!”
贺兰臻连忙低下头,心中却有不忿:不是你叫我抬起头给你看的吗?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不仅性子跟太后一样古怪,而且脾气比谢陵还差!
皇帝心中杀意渐生,此子长得虽然没双胞胎美艳,却远比那俩锋芒毕露得多,初出茅庐的猛兽一般,睁着双懵懂的兽瞳打量猎物,无论外表看着多么单纯清澈,也改不了野兽的本质!
幼兽再可爱迟早也是茹毛饮血的孽障,此子不除必成祸害!
皇帝严厉道:“你是哪里人?家中何许情况?你来王府前在做什么?”
贺兰臻如实回答,他是凉州渭县人士,家父贺兰玥,祖宗是贺兰朝惜,家中世代袭承爵位,扎根凉州。兄弟姐妹加他共八个,大哥在凉州某地做县尉,其余基本不是稚儿就是待字闺中,无业游民。
总之整个家族安安分分,不值一提,而自己十七岁以前一直在山上习武,才下山就认识了世子,后嫁入王府。
皇帝倒是想起了他家,史书记载贺兰一族是前朝第三大贵族,传说褐发浅瞳,后来一支逃到狄戎,另一支归顺大周,一直被周朝皇室无视。皇帝眯起眼睛,原来是前朝余孽,莫非他们有不臣之心?
便问御史台查到贺兰氏一家子的底细没?御史大夫道自贺兰臻被捕下狱起,官府便将软禁了贺兰府,很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哦?查到什么?说来听听。”
贺兰臻神情凝重,他虽常年不在家,但他那一家子干过的孽事应当不少,他爹混账了一辈子,更不必说了!
御史大夫道:“贺兰臻其父贺兰玥贿赂凉州乡试考官,为他长子贺兰钰透题,考取举人;其长兄贺兰钰在凉州定县作县尉,期间屡次贪污受贿。”
皇帝大怒:“竟有此事!凉州刺史是作甚么的?!”
御史大夫还没完,他事无俱细地罗列了贺兰氏一家子作的各种恶。
包括他四哥轻薄一寡妇,逼得该妇上吊自杀,他二娘虐待奴仆,打死过买来的小丫鬟,连他大娘多年前私通府上强壮小厮,后来为掩盖丑事杀人灭口,还有他爹年轻时欺男霸女等一系列陈年劣迹都被翻出来了。
并且,他长兄疑似叛国!官府在他长兄家里发现了与北狄来往的踪迹,还有不少北狄信物。
贺兰臻的心凉了半截,作孽啊!他那一家子作恶多端,这回是真的大难临头了!
谢陵听得直皱眉毛,他很早就觉得贺兰臻他娘家那帮人心术不正,没想到竟然汇集了这么多卧龙凤雏!
但这些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名门权贵家的腌臜事儿也不少,重点是翻得太快太细,连陈年旧账都翻出来了,还好死不死还与敌国扯上关系了,太巧了!
皇帝气得直拍御案:“岂有此理!贺兰氏仗着天高皇帝远,就敢枉顾王法!来人!将贺兰玥一家下狱!彻查他们与北狄的关系!”
“嫌犯贺兰臻!你与北狄有何来往?限你尽快招来!”
“陛下冤枉!贺兰氏绝无叛国之行!草民也绝没与任何狄人来往!”
“朕问你,你是如何进的王府?”
皇帝听太后抱怨过,世子出去一趟认识了个乡下野小子,那小子很有手段,齐王才到渭县,第二日就让世子娶他回去。
贺兰臻实诚道:“通过和世子成亲进去的。”
皇帝蹙眉:“朕没问你这个!你们如何认识的?世子缘何才认识就娶了你?”
“世子为迎接王爷凯旋,大驾光临贺兰府,同日我刚好回府,然后我们就认识了。草民愚钝,不知世子为何会娶我。”
皇帝就问谢陵贺兰臻的来历,谢陵把问题推给他昏迷的父王:“臣确实是借宿贺兰府时认识的贺兰臻,后来由父王指婚娶的他。”
皇帝冷道:“齐王才认识贺兰臻多久?不到一天!如何就择他为你良配?你莫要在包庇他了!是不是他耍手段让你不得不娶了他?”
皇帝直接戳中了谢陵的心事,贺兰臻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好像就是他爹耍的手段。
谢陵迟疑了片刻,余光瞥到贺兰臻紧张的脸,忽然道:“没有,是臣愿意娶他。”
御史大夫道:“世子何必包庇嫌犯,臣已调查了贺兰府,是贺兰臻设计世子与之生米煮成熟饭,被众人撞见,贺兰玥以此要挟齐王府负责。”
众人哗然,这种腌臜事被放到庄严的金銮殿,并且当事人还都在场,总是别有一番禁.忌.旖。旎的意味,数十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开始在世子和贺兰臻之间来回摩挲,仿佛当场窥见那y翻.云.覆.雨。
谢陵忍不住回瞪那群下.流的眼睛,看什么看?!
皇帝失望道:“你竟还是执迷不悟!如此居心叵测之人,你还要包庇他!”
谢陵闷声不语,忽然一撩袍子朝皇帝跪下:“不是的!他没设计我,不过是外人谣传,臣本就有意娶他,我们之前就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