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陛下书》

臣子衿言：

陛下过听：

臣初醒于山野，闻鸟雀啁啾，疑为黄泉客途。及见案头药盏尚温，方知陛下竟存不忍之心。臣素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今得偷生，实出意料，故惶惶不能言。

忆昔廷尉狱中，臣以渺渺之身，甘受铁针穿骨，非畏死也，恐负陛下托付之重。及至丹墀杖下，见明月奴代臣受刑，始知臣之愚忠，反累陛下父子天伦。每思及此，五内如焚。

陛下尝问：“君爱过朕否？”臣当时未答，今敢剖心以告：臣非木石，岂能无情？然君为九鼎之主，臣乃待罪之身，纵有攀附之心，亦当刳心以葬。譬若凌霄附木，攀援愈高，绞杀愈深——此臣所以求死之由也。

今臣残躯苟活，鬓已星星，唯余三寸心灰，尚存微火。倘蒙陛下不弃，愿为樵夫渔父，候君于烟波深处。若江山有召，臣仍当披发跣足，再赴刀丛。

伏愿陛下千秋万岁。

臣子衿顿首再拜

至公十五年谷雨

《与顾若卿书》

若卿足下：

自君离宫，虽不足旬，然余独坐深殿，昼夜难分，恍若阴阳两隔。每见案前凌霄残蕊，犹疑君影尚在；夜半风叩绮窗，辄惊起而呼君名。漏滴更残，此恨何极！

余尝自诩明君，以天下为棋，以苍生为子，自以为无情即是大公。及至君含笑饮鸠，始觉五内崩摧。君尝问：“陛下爱过臣否？”余彼时难对，此时以此告君：“君若去，余必不能独活。”

余性自喜，如临水照花，忽独与余夕目成——唯余一人而已。虽感君相知意，以此负君：余尝指天誓日曰，我不负君，犹君之不负我也，然君为尾生，余却效汉高矣。

忆昔君举杯一刻，余方悟：天下最爱余者，莫过于君。然余凉薄至此，竟使赤心剖于霜刃，碧血溅于丹墀。负君之深，百身莫赎。

自践祚以来，白骨为墟，血流成河。余以“杀一人以利天下”自欺，直至君之殉道，余始悟此举不过饰暴为义，欺世盗心，而余困居九重，已渐成独夫矣。

今太子玥已长成，仁爱胜余，可承社稷。待其悟道，余当挂冠而去，觅君于烟波深处。

兰因之约，尚能续否？

晅白

更始元年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