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白,阳光全都洒进了屋子里,希莞才敢下地。希莞把东西全都装好,一直到将近中午,又出去摆摊了。中午温度有些高,希莞放了个小电风扇吹着,倒也凉快不少。
下午的时候,街上的摊子陆陆续续地全都出来了,一旁的阿姨瞧见希莞一个人,说,“小姑娘,怀孕几个月了?”
“将近三个月了。”
“怀孕了就在家里坐着嘛,还出来摆摊啊?”
“等月份再大点就歇着,趁着现在还能干点活,多挣点钱。”
“你老公不在啊?”
“他……他今天有事出去了。”
“我差不多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见你一个人操持这个摊子,有时候你老公在吧,也主要是靠你,也不是阿姨我挑拨你们夫妻两个人,要我说啊,女人干这个辛苦,更何况,你还怀着孕,这天这么热,你这在外头一坐坐这么久,多受罪呀,是不是,这种事呀,最好让他们男人干。”
“阿姨一个过来人,也见过不少夫妻,实话告诉你,这做女人的呀,年轻的时候不能太累,要不然,一辈子都会是这种辛苦命,老了,也得一身后遗症,趁着年轻,该享受的时候就好好享受嘛,是不是。而且呀,这女人太辛苦了,男人呀,往往都不知道个好歹,他不知道疼人的。”
“你看我吧,这还是多亏了我老公当初知道疼人,想当初我年轻那会儿,我老公是一点重活都不让我干,你别看我比你大不少,因为他知道心疼人,我这身子现在还是好着呢,也没什么病,倒是我老公,年轻时候做得活多,身子落了病根。”
“这男人好不好啊,从女人身上就看得出来,女人养的好,说明男人知道疼人,女人要是穿也不好,身子也不好,只能说明这做男人的不合格,是不是,你见过哪个疼老婆的男人,舍得让自己的媳妇在外头吃苦的,是不是?”
希莞只笑着说“是”。
“小姑娘,你是多大了今年?”
“二十一。”
“二十一,跟我家姑娘差不多大。你看看你,多能干呐,我家那姑娘每回放假回家,只会躺床上玩手机,啥也不会干。这不1号的时候才给了她一千块钱生活费,前几天打电话过来,说已经花完了,这总共才过去这么几天,咋也不知道人家在学校干啥了。你说给吧,是怕她又乱花钱,不给吧,又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好。”
“你看你,才二十一岁就已经知道赚钱了,我家那个,还跟个孩子一样,每天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希莞笑道,“毕竟她还上学嘛,上学开销就大些。”
“诶,也别拿这个说事了,别人上学,那是拿第一第二回来,我家这个,那就是去快活去了,咱也不知道人家在学校里学了个啥,还不能问,问就跟你吵。”
希莞在一旁陪笑,罢了,道,“阿姨,你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呀?”
“动静,什么时候?”
“就大概一两点的时候。”
“一两点,没有诶,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做梦听错了吧。”
一直到将近七点多的时候,附近职高下了晚自习,学生们也都陆续出来买晚饭了,这次只有两个女生出来,“小姐姐好。”
“你们好,下课了吧。”
“嗯。”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恬羲呢?”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生病请假了。”
“生病,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呀?”
“谁知道呢,反正家里就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照顾自己,中午我们去看她,她也没开门。”
“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对呀。”
“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大概已经一个人过惯了吧,要我我肯定不行,我一个人睡指定会被吓得半死,老担心哪里有鬼。”
“她住在哪啊?”
“喏,前头那个村子里,有个红门的就是她家。”
希莞这才知道,原来恬羲也住在那里头。
“小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去看看她呀?”
“我也住那里。”
“真的?”
希莞点头,“真的,所以,顺便可以看看她。”
“哇,小姐姐,你人也太好了吧。”她装作一脸哭泣的样子,“好感动。”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潘安桐才开了车回来,连车都没来得及放回院子里,就过来了。
“不是说了让你在家歇着吗,怎么又出来了?”
无论潘安桐说什么,希莞就跟没听到一样。希莞用一次性饭盒盛了一碗黄焖鸡,包好以后过了马路。一旁的阿姨瞧见刚刚的情状说,“小伙子,跟老婆吵架了吧?”
“你老婆怀着孩子,女人嘛,孕期脾气自然要差些,你当老公的要多体谅体谅。你老婆很不容易的,这大热天的,还怀着孩子,都要出来摆摊,估计呀,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你呀,平常得多疼疼你老婆,可千万不能让她再这么辛苦了,知道没?”
这边希莞依着紫韵说的,果然看到了一个红门,敲了敲门,可没人应。
“恬羲,你在家吗?”
“恬羲?”
“你……你是谁?”门里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显然对于希莞的到来很害怕。
希莞语气温柔,“我是外面卖黄焖鸡的,你们总来买我的黄焖鸡呀,不记得了吗?”
门从里面被打开,她穿着一件普通的夏衣,但因为人长得很漂亮,衣裳穿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普通。可能是因为生了病的缘故,原本灵动活泼的眼睛此时没有半分光彩。
“恬羲,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没有什么生气,摇摇头。
“我听紫韵她们说,你生病了,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想着你可能一个人不方便,所以来给你送点吃的。”
她没什么精气神地接过,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谢。”
“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家里有药吗?”
她点点头,除了“谢谢”再没有别的话。
“你现在生着病,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做,知道吗?哦,忘了告诉你,我家也在这里,你要是想吃什么,也可以来我们家找我,就是门前放着一尊石狮子的那个,拐几个弯就到了。”
“谢谢。”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重回到摊位上,潘安桐问她去哪了,希莞也不理,问她今天生意怎么样,希莞也不理,跟她道歉,说昨晚喝了点酒,在盛楠家睡着了,她还是不理,一旁的阿姨跟她说话,她倒是极其热情,倒好像,他成了个外人。
三番两次上赶子搭话,得到了除了脸色还是脸色,潘安桐当下也就有些不爽了,也不再没话找话了。
一直到晚上回了家,潘安桐都没再帮她干活,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收拾。希莞在屋子里的声音有些吵,蒙了被子,又试过枕头,还是睡不着觉,他心里的火就上来了,掀了被子下床,冲着厨房里那个捶着腰系着围裙的佝偻女人道,“大晚上的,你烦不烦?”
“你不想睡,别人还要睡呢。”
希莞手里的动作没停,潘安桐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铁盆掷到地上,寂静的夜晚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我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
希莞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潘安桐,你不要这么晚了发疯。”
“我发疯?”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林希莞,你好好看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发疯。你怀着我的孩子,你每天逞什么能呢,啊。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啊,你也不看看,你每天出去摆摊挣了多少钱,还不够交那点房租呢,真以为我潘安桐缺你那点钱是不是?林希莞,我还真就奇怪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孩子出点事呢,每天往外头跑那么勤,是不是不把他摔死你不死心啊,嗯?”
“啪”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希莞喘着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眼睛泛红,“潘安桐,他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哪种话,我说得不是事实吗,每天往外头跑的,不是你林希莞吗,啊?我每天不知道心疼人,怀着孩子都让你在外头又是风吹又是雨淋的,多可怜呐。林希莞,你装成这副可怜样给谁看呢,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过来说我几句,说我不心疼你,说我不干活,这家就靠着你一个女人?”
“人家别人都知道怀孕了就在家歇着,少往外头跑,咋就你不知道呢,就你知道挣钱是不是,我看你每天这么辛苦,是挣上什么大钱了,啊?”
眼泪湿润了眼眶,渐渐变得模糊,希莞握紧了拳头,强迫着自己不哭,冷静着一字一句道,“潘安桐,你以为,我一个女人,难道就不知道怎么养孩子是不是,我都知道。可我们有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摆摊是挣不了什么大钱,可是潘安桐,我跟你说过的,我一点都不羡慕别人,我也不盼着能挣什么大钱,我就是想,每天能多挣一点,这样,我们的日子也能好一点,我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我只希望我们两个能自给自足,这就够了。不去摆摊,我们拿什么养这个家,你告诉我?难道每天我们两个成年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知道花钱吗?”
“我当然可以每天什么都不干,跟着你去兜风,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可是这个家呢,这个家要怎么办?”
“潘安桐,你成熟一点好不好。你结婚了,你现在是一个丈夫,一个爸爸,不是以前,玉兰阿姨还在的时候,你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花钱,你可以每天夜不归宿,跟你的朋友聚会,然后大大方方的把所有的花费都包了,喝得烂醉,听别人恭恭敬敬地叫你潘哥,潘安桐,人不能一直活在从前,人生没有那么多快活的时候,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年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