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白骨通天塔

之四、改变I

（总231）

司命将赫多酋长国的王宫安放在蓝鹿国王宫下面的广场上。

茜瑞·洁节脚步轻快地漫步在“新来的王宫”里，随心所欲地摸着那些“美人鱼”骨化石，心情很美丽。但她还是要问：“老师，您到底想做什么？”

“莫莫，你觉得我可怕吗？”

听到司命继续叫她莫莫，茜瑞笑的像朵花儿开在春风里，“您是待我最好的，美丽、温柔又善良的老师。怎么会可怕？”

“不要用‘美丽’那么肤浅的词汇形容我。”赫多酋长国的王宫里巧妙地运用了许多高大的镜子，让整体色调偏暗的王宫显得空旷又明亮。司命的视力还是模模糊糊的，却站在一面镜子前着迷的自我欣赏……他的身体与魔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自恋”却提前修复了。用手指给自己抓出一个发型，“我这样的是标准的阳光帅气好青年！”

茜瑞绝不吝惜对他的赞美，闻言立即双手竖起大拇指，“对的，您是阳光帅气好青年。所以审美正常的人都知道，‘白骨法师’是可爱的。”

司命满意地挑眉一笑。

他们说话间，许多骨白白背着尸体回来了，将死状各异的尸体整齐地码放在殿外的草地上。茜瑞已经见识过成千上万的尸体与骷髅，但是看到太过血肉模糊的，还是会本能地打个冷战。

司命向窗外挥洒金色粉末，将那些尸体化为白骨，“骨白白”们将那些白骨捡起来送进室内，放在大厅的地板上。

司命从沙发上拿起几个看着就很舒服的大靠垫，在成堆的白骨间做出一个温软的小窝，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小窝里雕刻白骨……待到“骨白白”增加到一定数量，就将它们全都派出去，然后会有更多的骨白白背回更多尸体……这样循环着直到黄昏。

茜瑞就留在他身边处理政务，批阅公文的同时还不忘给他洗个水果或是倒杯水。直到室内光线不足了，她才说道：“老师，咱们回去吃饭吧。这里不通水电，晚上会不方便。”

司命对吃饭很积极！一听到吃饭，马上站了起来，“好，天大的事也可以等到吃饱再干。”

为了与民共苦，蓝鹿国王宫中的饭菜，只能勉强保证数量而不能奢望质量。司命不挑，能吃饱就是幸福！

饭后，司命坐在茜瑞寝宫的地板上继续制作“骨白白”。

茜瑞把自己的寝宫让给他住，自己则搬去了母妃生前的寝宫。现在，这个整个王宫中最最精美舒适的宫殿里挤满了或站或坐或躺着的骷髅……为了节电，宫中除了必要的照明，天黑后一小时必须灭灯。只有这座寝宫可以彻夜明亮。

茜瑞紧挨着司命席地而坐，伸长脖子看他雕刻。她长发委地，下巴几乎碰到他的肩膀，发丝拂到了他的脸颊，身上散发着墨黎·洁节专门为她调配的香味，清雅而绵长……司命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司命手上的动作似慢实快，刻在人骨上的阵图随刻随隐。茜瑞不管看多少次也记不住完整的阵图。

“老师，您以后会将骨刻教给我吗？”茜瑞明知故问。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国女王，不适合学骨刻。”

“那您谁都不教吗？”

“我已经教过了。”司命说话雕刻两不误，“好几年前，我就把骨刻教给八百农夫了。”

“您曾把骨刻教给了八百农夫？！”茜瑞能在洁节族这个养蛊之地胜出为王，当然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在单独面对司命时，她想展现最真实的自己，惊异地问：“八百农夫不是杜撰出来的人物吗？”

“八百农夫真有其人。”司命的声音像他的手一样稳，“他本名季平，出身于神农国，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师。但他本人最引以为傲的事是——会种地。

“他当年利用白骨大军统一全人类，又集合几乎全人类的生命去推动月球撞击流星群……他不想让自己的选择影响后人，将自己在历史中抠除，却又留下‘未嗟魔国’代替月亮稳定咱们赖以生存的这颗星球。”

茜瑞坐直身体，闭上眼睛吸收信息并整理思路……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问：“您是在梦中将骨刻教给八百农夫的。对吗？”

“不愧是女王陛下，就是聪明！”司命竖起大拇指夸她，“不过，我说的话明显违反因果律，你真的信？”

“我全信。”茜瑞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我处心积虑的骗了您很多年……但是您不会骗我。您是我最好的老师。”

“切，你不必用言语挤兑我，”司命用眼角瞟了她一下，“如果我想报复你，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就放过你。”

“老师，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返回科魔国？”茜瑞突然问。

司命手上的刻刀暂停了一瞬却不说话。

茜瑞转了转眼珠说道：“据我分析，有两个原因，您想不想听一听？”

司命还是不说话。

茜瑞自顾自的往下说：“第一，您不想让您的祖国科魔国，在别人眼中变成一个超级可怕的国家。对不对？

“您可以制造出白骨大军，可以在无接触的情况下随时吞噬掉别人的生命。就算您无意称霸世界，无意吃人，可只要像久愿长明那样的人随意的帮您‘宣扬’一下……别人不恐惧您是不可能的！”

司命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你说过的，只要看到我的脸，都会认为我是个阳光帅气的好青年！”

茜瑞闻言，小手“啪”地一拍，“原来，您打算出卖美色！”

“什么叫出卖美色？”司命的脸红了，“我顶多是合理利用资源！我只是想让世界看到一个真实的我——我是个没有野心的好人，一点儿也不可怕。”

“可是，消除恐惧比让人恐惧更难。”茜瑞轻轻地叹息，“从一国女王的角度看，现在的科魔国已经足够可怕。您的弟弟‘巨坑法师’常司运居然能死而复生！该如何对付一个强大的不死的军人？再加上一个能随时制造出白骨大军的‘白骨法师’……让别的国家怎么活？”

“站在你的立场，你想怎样？”

“身为蓝鹿国的女王，我希望科技最强的自民美兼和国与魔法最强的科魔国能彼此极限消耗……最好同归于尽。这样，等战争结束，重建秩序时我国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司命深知——茜瑞信任自己，才会坦然相告。凡事都有两面性，历史上有许多短命的朝代不是亡于太弱而是因为强的太突兀。根基不稳却又八方竖敌、内外交困……

他轻轻抚摸着手上的骷髅头很坚定的说：“我的祖国会很强大，但不会成为一个以武力称霸世界的国家。”

“老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茜瑞嫉妒那些骷髅，老师宁愿摸它们也不再抚摸她。她的头发丝滑又柔软，身体还是恒温的……哪里比不上那些又冷又硬的死人骨头？“不是每个强大的国家都喜欢穷兵黩武，但是您得承认，欺善怕恶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所以，历史上的强国，无一例外的必须在军事上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否则，就算物富民丰，依然是个软杮子。”

“事在人为，以前做不到的事，不代表现在做不到，以后做不到，永远做不到。”司命迎着光举起手上的骷髅头，水晶灯的光让洁白的骨头显得通透，“你觉得它可爱吗？”

“因为它是您做出来的，所以我不讨厌它。”茜瑞实话实说，“老师，您不希望别人怕你。又为什么公开的、持续的做着让别人害怕的事？”

“我做什么让人害怕的事了？”司命居然反问的一派天真。

“您一直在增加骨白白的数量！”茜瑞指指满屋子的骷髅，司命抢夺尸体的范围已经走出蓝鹿国，面向全世界了！“既然不想称霸世界，现有的骨白白还不够您用吗？”

“我的梦想是让所有人的遗体都变成‘骨白白’。让它们跟咱们一起沐浴在阳光下！”司命语不惊人死不休，“八百农夫已经试过用白骨大军统一全人类，效果也就那样……所以我决定做出‘改变’——骨头本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为什么非得是可怕的而不能是可爱的？”

茜瑞想像——椰风阵阵的阳光沙滩上，正在做日光浴的一半是人类一半是骷髅……轻轻打了个冷战。目光扫过同室而居的骨白白们，经过司命的修整，这些人体骨骼确实变得很洁净，也不会随便冒鬼火……但是……“老师，不好的爱好，最好不要强加于人。”

司命摸索着找齐三对听小骨，在锤骨、砧骨、镫骨上分别刻阵，再将它们组装成一只会飞的小蝴蝶，小蝴蝶停在骨白白的头顶上。看起来，就像是骨白白别了只可爱的小发卡。“不可爱吗？”

“这样看的话，也是有点儿可爱啦。”茜瑞被自己的老师搞的有些哭笑不得，都快二十七岁了，想法却比十七岁的自己天真。“可是，这种程度的‘可爱’，不足以说服人们允许它们大量存在。”

“有些‘改变’确实不容易，甚至很痛苦。”司命让骨制的小蝴蝶落到自己的指尖上，“但是，‘改变’与‘习惯’，‘习惯’与‘改变’一直与所有人如影随形……人类可以‘改变习惯’，也可以‘习惯改变’。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