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一七一)赤鹿殇
到达山脚下第一个岗哨时,他们已经走过黎明前的黑暗。大漠的朝阳在他们背后升起,令气温开始回升……
可走进山谷气温又陡然下降。有些地方残雪未化,更有些地方是坚冰!
当他们终于攀上一处向阳的崖壁,脚下的石头能够让他们勉强站直身体。两个班长下令原地休息十分钟。
司运连忙拧开水壶给自己大口灌水,又掏出大饼和肉干紧急啃了几口,用水送下……进山之后山间常有小溪,倒是不用为喝水发愁了。
缓过气来他才发现这里虽然险峻无路,却是鸟语花香的动物天堂!尤其,这里是被朝阳眷顾之处,崖壁上生长出的树木也比较茂盛。树上停着许多美丽的鸟,大多数他叫不出名字。那么多的鸟在歌唱,刚才只顾着爬山、听自己如雷的心跳,居然充耳不闻……
猴群也栖息在这里,看到人类,丝毫没有乞讨食物的意思,它们悠哉地坐在树上,矜持地保持距离观察他们。
稍一搜寻就能看到松鼠、山兔、狍子、岩羊……
“瞧,那就是赤鹿!”尹一(其实是伊氏财团的大公子伊隐)突然指给他看。司运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抹橙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林木中……
赤鹿只生活在鹿膝山脉,数量稀少是世界级一级保护动物。它们和梅花鹿长的比较像,尤其是在幼年期,毛色也偏棕黄,有状似梅花的白色斑点。但是它们成年后的体形要比梅花鹿大不少。
出生一年后毛色逐年加深。二至三岁的赤鹿是橙色白梅花斑,三岁之后向着大红色发展,进入老年期甚至能达到殷红如血!
赤鹿的习性也很特别,它是当年一夫一妻制——发情期,一只雄性赤鹿只跟一只雌性赤鹿组成家庭,而且一胎只生一个,很少有双生。怀孕三个月小鹿出生,雄鹿与雌鹿会共同照顾孩子四个月。然后一家三口各奔东西……到了来年发情季,“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赤鹿的雄鹿是现存所有鹿科哺乳动物中战斗力最强的!
成年雄性赤鹿的角不会长到很大,但是与身体很协调,粗壮、坚硬,像牛角一样终身不脱落。它们还有磨角的习惯,将之打磨的锋利如刀。雄鹿在养育孩子期间极具攻击性,甚至会主动向肉食动物发起进攻!豹子根本不敢肖想成年的雄性赤鹿,就连老虎也不愿轻易招惹它们。
但是它们锋利的鹿角却是让它们沦为濒危动物的“祸根”。
普通的肉食动物,因为它们的角而尽量避开它们;但是人类,看到那些锋利、独特的角就想获取、想收藏、想把玩……
尽管赤鹿国人自古以来就视赤鹿为圣兽,一直加以保护。可分布在科魔与归泽两国的赤鹿还是一度被盗猎者偷猎至灭绝……赤鹿酷爱自由,不能圈养,一旦不能尽情奔跑,就会很快的衰弱而亡。人工繁殖几乎不可能。
直至近些年三国联手建立了保护区,赤鹿的种群数量才有所回升。
“我都没看清是雄鹿还是雌鹿。你看清楚了吗?”司运懊恼地问尹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赤鹿,结果就这么错过了。
“是只三岁以内的雌鹿。”尹一收起水壶准备上路,“不必懊恼。你以后还要在山上站岗呢,肯定有机会能看到。”
“也能看到老虎、豹子吧?”
“那肯定了。不过它们大多生活在山脉的西侧,咱们的东侧又冷又陡,它们不爱过来。”
“动物都知道趋利避害。”司运小声嘀咕,“是不是只有人类喜欢自讨苦吃?”
“说到自讨苦吃……”尹一在他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也可以做到瞬间移动?”
司运不回答,只是又跟上大部队一起爬山。
赤鹿峰是鹿膝山脉的最高峰。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不必登上峰顶,因为没有哪个偷越国境的人非得登上峰顶再翻过来。他们绕着赤鹿峰登上山脊,到达第二个岗哨。
为了保护野生动物,在山上不可能拉铁丝网。但他们沿途除了爬山巡边还得检修电话线路,山里气候复杂,无线电通讯不十分可靠。电话线路的畅通显得十分重要!但山里的动物们不懂这些,常常搞破坏(赤鹿国人很少做这样的事)……
二班的三个人换下三班的三个人,二十四人沿着山脊的国境线继续向西。
沿着山脊走依旧免不了上上下下的“享受”,但绝对不冷了。不但不冷,上到某些地方还能晒到人冒油!
经过第三个岗哨再交换三个人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最西边的第四个岗哨。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一眼望去山河无界……但这里却是三国交界点,立有三国界碑。三国界碑围出一个小小的三不管地带。南面是科魔国,北面是赤鹿国,西面是归泽国。
走到这里,司运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看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半。他们急行军了七个小时!在“家”时他每天早上负重二十公斤跑十五公里,现在看来,训练量远远不够。
幸亏班长下令,原地修整半小时。几乎所有人都立刻坐下开始吃喝补充体力。
尹一却阻止他也坐下,“你最好别马上坐下。先尽量放松腿部肌肉,否则一会儿下山有你受的!”
司运知道他说的对。只好咬牙忍住躺倒的冲动,掏出大饼,一边啃着一边拍打着大小腿放松肌肉走到岗亭下方去远眺。
站在这里能纵览鹿膝山脉。
很神奇——他们一路爬过来的山路虽然陡峭,但还能爬上来。可是以岗亭为起点向南望,西侧是山坡,东侧几乎都是断崖!遥想当年的靠山运动,遥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怪不得巡边到此为止,虽然再向南也是科魔国与归泽国的边界线……与其在山上守,还不如在山下等愿意从悬崖往下跳的人。
司运实在坚持不住一屁股坐下。
西侧的山坡上长了许多赤鹿爱吃的赤兔草。赤兔草,也只生长在鹿膝山脉,因颜色发红,叶子长的像兔耳朵而得名。春天,赤兔草的叶子是粉粉的,还会开出白色的小花;夏天,加深为粉红色;进入秋天赤免草就开始向深红色转变……“七日荣归”适应性良好,几乎在星球的每个角落都能生长的满山遍野。在这里却像是在夹缝里求生存——赤红中掺杂着几抹微蓝……
以前有人说——赤鹿就是因为吃多了这种草,毛色才会那么红。可山兔与岩羊也吃这种草,并没有看到它们变红。
司运一边啃着大饼肉干一边向西张望,期待着能见到赤鹿前来吃草。
结果他第一次清晰的看到的赤鹿是从北边的赤鹿国过来的。
他们先是听到几声枪响,所有人立刻扔下手里的食物,端起枪迅速起立。
三只赤鹿从北面的树林里冲了出来!看着是一家三口,母鹿领着小鹿跑在前面,体型最大的雄鹿跑在最后。雄鹿已经受伤,鲜血滴落在它跑过的草地上。
北面的赤兔草并不多,“七日荣归”占主导地位,血落在绿叶与小蓝花上,显得格外刺眼……
在三头赤鹿身后,两个男人追了出来。他们手上都拿着老式的半自动步枪,看到雌鹿与小鹿已经跑进三不管地带,马上要跑到他国境内,他们一齐举枪瞄准两只鹿!司运他们站在国境线的另一边,虽然每个人手中都有枪却不能主动开枪阻止他们。
就在他们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已经受伤的雄鹿突然纵身跃起!两颗子弹射入雄鹿的头部和胸部,雄鹿摔落到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有了这一瞬间的阻挡,雌鹿与小鹿已经冲过国境线。它们没有去长满赤兔草的西面,而是跑入了站着许多人的,科魔国所在的南面。
赤鹿国的两个男人放下了枪,他们的表情有些失望又有些解脱。
雌鹿与小鹿从司运他们身边穿过,将要奔下山脊时回头观望雄鹿。看到雄鹿已经倒在血泊中,它们发出“呦呦”哀鸣。小鹿的哀鸣稚嫩却绵长,在山间久久回荡……
雄鹿用比较低沉的声音也鸣叫了几声,像是最后的告别。然后它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雌鹿与小鹿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终于离开。
两个赤鹿国的男人,一个中年,一个还是少年。他们突然对着雄鹿的尸体跪下磕了几个头。司运看到那个少年磕头时眼中还闪着泪光……
磕完头,他们抬起雄鹿的尸体转身离开,抬着两百多公斤重的雄鹿,他们仍能在陡峭的山壁上行走自如。赤鹿国不愧是盛产佣兵的国度。
赤鹿国自古就是个穷国。它的南面与东南面与科魔国接壤,西面与归泽国接壤。再向北则是蓝鹿国的地盘。
蓝鹿国也是沙漠国度,但蓝鹿国盛产石油,比赤鹿国富有的多!
赤鹿国人虽穷却穷的很有骨气。他们从不乞怜也不把希望全寄托在求神拜佛上。该国崇尚武力,自古盛产佣兵,他们的佣兵以勇敢,忠诚,吃苦耐劳著称。
他们还十分爱国,在外面赚到了钱也还是会返回国内。世世代代守护着那片贫瘠的土地。
所以他们崇拜赤鹿,因为赤鹿只生活在鹿膝山脉。赤鹿还是所有食草动物中最勇猛的!
“赤鹿,不是他们的圣兽吗?他们怎么连圣兽都杀?”司运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尹一回答了他,“饥饿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与饿死相比,神圣就不是那么不可侵犯了。我们要为保护鹿而杀掉人吗?”
司运想到刚才那两个男人已经瘦到双颊无肉眼窝凹陷。又想起拼命穿过铁丝网的那两个孩子——铁丝网不是两个孩子能破坏的,铁丝网的那一边分明有更多脚印……他们只送了两个孩子过来。赤鹿国人仍然是骄傲的。只是……
他观察到战友们的神情虽黯然却不怎么吃惊。“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一个多月前已经开始了,只是现在更严重!”二班长魏卫接口,他接下来要替换三班长在此守卫,“知道西坡的赤兔草为什么那么茂盛吗?因为归泽国早已动手,赤鹿有灵性,已放弃去那边。现在连赤鹿国也……”
司运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同处山脉东侧,赤鹿国那边的植被要比科魔国这边萧瑟许多!只有吃了会拉肚子的“七日荣归”,还能开的满山遍野……
“我国不是买了很昂贵的粮食借给赤鹿国救急吗?怎么还会这样?”
“可粮食掌握在赤鹿国有钱人的手里。他们要分配给穷人还是谋求利益最大化,我国管不了。”魏卫难掩愤怒。
“不是说‘穷生奸计,富养良心’吗?现在怎么不对?”司运盯着尹一问,意有所指。
“国情不一样。”尹一扬眉说道,“我国的有钱人,自古就能做到毁家救国。”
“美德一定要代代相传。”
司运望着这本该是三国共建的生态保护地,心生感慨:“人类的战争,必将连累无数无辜的生物。但愿我科魔国能将赤鹿最后的生存空间守护到底。”
在场的军人无法给出承诺,只得继续沉默的吃东西……
“那三头鹿,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各奔东西了。”一班长胡地突然说,“就剩那么点儿时间,雄鹿也甘愿为妻儿拼命守护到最后。比人强!”
“咱们班长为什么这么感慨?”司命趴到尹一耳边小声问。
尹一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因为班长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抛弃了他们母子。”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