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战乱心茫然
（一五七）骄傲的鹿王
司命又扫视了一遍空荡荡的迷鹿森林，“你的同族都选择化作人形进入驻鹿国与人类男婚女嫁了？”
“是的。”鹿王点头，“我思想工作做的好，他们最终都爱上了人类。”
司命伸手抚摸鹿王的下巴下的脖子，猫咪喜欢被抚摸这里，鹿王应该也喜欢。他见过小小的公主风鹿栖曾这样摸他，果然，鹿王舒服地眯起眼睛……
“在驻鹿国的皇宫里，女皇风鹿栖与她的鹿鹿是不是已经逝去了？”司命手上的动作温柔，口中的话却并不温柔。
鹿王睁开眼睛点头，“是的，他们已经生同衾，死同穴。我的时间也就要结束了。”
“是他们？不是你和风鹿栖吗？”
“是他们。也是我与栖栖。”
“你为什么不像你的同族一样干脆放弃鹿身化形成人类？我虽不懂你们的变化之术，却也明白——如果你选择化形，可以比现在活的更久一些。”
“我可是九色鹿的鹿王！”鹿王高傲地昂起头颅，“我始终认为我们九色鹿的身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高贵的。为了让我的种族得到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的可能，我可以允许我的族人化作人形。但是我自己，必须以九色鹿的完美姿态走到最后。”
“太形式主义了吧？”司运也走上前抚摸他的脊背，“什么能比命重要？活着才有可能拥有一切。”
“我若是舍不得那几年，又怎么能放弃下一个十万年？”
“那不一样吧？那几年，是你可以与你的栖栖相亲相爱的几年。你早死了几年，为你殉情的风鹿栖就少活了几年……鹿王，你好狠的心！”
“我狠心吗？”鹿王有些茫然，“我用我的所有，换她一世深情……我与栖栖应该是互不相欠吧？”
“互不相欠？你与她一起生活了多少年？”司运揪了揪鹿王的耳朵。
“九十年。”
“九十年，占你七百七十万岁当中的几分之几？”司命拍了拍他的胸口让他扪心自问，“我们女皇陛下给你的可是她的整个人生！”
“这……”鹿王的情绪起伏很大，影响的整个“迷鹿森林”的色彩都变幻不定……即便放眼整个宇宙，“风鹿栖”也是他最大的牵挂与舍不得……
趁着鹿王神游物外，司运的手从他的后背摸上了他的鹿角，司命的手则从他的脖子摸到了他的两条腿……
“你们在干什么？”被一阵“肉麻”的感觉拉回神智的鹿王挣脱他们退后两步，“你们居然敢对我上下其手！太失礼了。”
“我们只是用按摸帮你解除寂寞，”司运的十指在空中抓挠，“搞不好可以帮你延年益寿！”
“还有就是……”司命搓搓手接着说，“你欠我们的女皇那么多，我们要检查一下你还有什么剩余价值可以留给我们人类。”
鹿王看着两兄弟一唱一和，看破不说破的歪头一笑，“谢谢你们来看我，人类的孩子。”
“不用谢。”司命也腼腆地笑了，“我一直想来看你，我弟弟也想见你。可我并不掌握能够见到你的具体方法，只能随缘……”他拽过司运的手臂给鹿王看，“他手腕上戴的这个就是我一直想让你看看的机械表。我本想让你看到我亲手做的……好遗憾，也许来不及了。”
因为地面互联网还是时断时续的不稳定，连准确计时都成问题。司运每天晚上睡觉都戴着手表。
鹿王盯着那个用来表现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的表盘看了一会儿……很帅气地一摆头说道：“没什么好遗憾的。我没见过的比我见过的多，说明未来在发展，希望在继续！我很欣慰。”
“你真豁达！”司运对他竖起大拇指，“在这个时代，你们九色鹿比人类强多了！你却愿意放弃既有优势，把一切赌注都压在我们人类身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不管司命怎么夸你，我都不全信你是心甘情愿的。”
“一直站着多累！咱们坐下说吧。”最不喜欢硬撑的司命，说着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其实我也一直没想明白。如果异地而处我做不到你那样的选择，明明可以一念之间灭掉人类——就算不灭掉人类，以上帝视角冷眼旁观……又有什么不好？”
“冷眼旁观？就是你们某些人类追求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就是你们人类爱幻想，寿命又不是太长才会这么想。像我这样活了几百万年的——什么热闹都不好看！看着看着就看到自己身上了……”鹿王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卧在草地上，“司命，你如何看待‘生命’？”
“如何看待生命？啥意思？”司命转了转眼珠，“你想听我往大了说还是往小了说？”
“往大了说，尽量往大说，你能想到多大就说多大！”
司运也坐下了。他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仰望天空——“迷鹿森林”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亲眼看到才理解什么是“群星伴月”，什么是“月色如霜”……他从天上看回到地面，那轮月色似乎独爱鹿王，像舞台打光一样照在鹿王身上。他的那身毛皮比月光还皎洁，侧卧的身体曲线优美流畅，鹿角和眼睛缓缓变幻着九种色彩……鹿王自恋是真，他的美丽与高贵也是真。
“其实我能想到的最大也没多大。”司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被你们九色鹿灭掉的‘美人鱼一族’，你们九色鹿一族，还有我们人类，都是按照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需要才出现才存在的。‘星球’需要我们帮她更好更长久的活下去……所以我们的‘星球’是生命，其他行星是生命，恒星也是生命……‘求生’是所有生命都在干的事，到底是‘优胜劣汰’还是‘适者生存’也是所有生命都在经受的考验。”
司运震惊地看向司命，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没事干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这些！
鹿王听到两眼放光，用鹿角轻轻的顶了顶司命，“不愧是人类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胡思乱想……还想了这么多！”
“我果然是在胡思乱想吗？”思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是你非要问我才说的。”
“唉……你这样的胡思乱想，我直到活了十几万年……直到带上族人去宇宙…不是，只是在太阳系流浪才开始有的……”鹿王趴在草地上叹了口气，“我曾在太阳系边缘的‘迷鹿森林’迷路，也曾试着在太阳系之内的大大小小的行星上建立根据地……结果都不能让我的族人长久生存。
“无奈之下返回星球，却发现你们人类已经开始崛起！然后意识到，‘星球’允许我们九色鹿一族存在是有目的、有要求的。如果我们不能符合她的要求，就会被别的物种取而代之。”
“不对吧？”司运提出异议，“你们明明可以很轻松的灭掉人类。”
“我们是可以轻松灭掉人类，但问题出在我们自身。即使灭掉人类，我们达不到星球的要求，还是会被另一个物种灭掉。就像我们灭掉了‘美人鱼’一族。”
“你不是说你们九色鹿是最美丽，最高贵的吗？怎么会有问题？”司命摸了摸鹿王的鹿角，发现长在鹿王头上的鹿角是有温度的，手感要比截取下来的鹿角好的多！
“我们是最美丽、最高贵的！这点毋庸置疑。”鹿王的身姿一下子从趴着变成昂首挺胸，“可是我们这一族的思维方式有严重的问题——思想太统一！”
“思想统一有什么不好？”兄弟俩儿异口同声地问，“全世界人民大团结。是我们人类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
“凡事都有个度，过犹不及。”鹿王沉痛地摇头，连美丽的眼睫毛都充满了悲伤与无奈，“我的族人把所有的思考权、决策权都交给了我。在太阳系流浪期间，我的某些决定是错的，害死了很多族人……如果是你们人类，我早被取而代之。可是在我族内，不管事前还是事后都没鹿反对我。
“更让我绝望的是——在太阳系流浪的那几十万年中，我和我的同族们都没有生育过后代。回到星球后，发现留守的同族里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九色鹿出现。
“回到星球后，我和我的同族们的繁殖能力都恢复了。可是我没有继承者。七百七十万年都没有继承者出现……这太异常了！我们九色鹿并非永生不灭，在新鹿王继位的第一个十万年内就应该有下一个继承者出现。
“我有过无数子孙，却没有一个是能力在我之上的。别说是之上，连一个接近的都没有！我意识到——‘星球’放弃了我们，就像她当年放弃了美人鱼。我们一族的表现不令她满意，所以她要进行新的尝试。”
司命与司运对视一眼，然后一起低头向下看——脚下的这片大地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你和我们的人类的女皇风鹿栖生了七个孩子，个个比你强？”司运抬头问他，觉得就算加入人类的基因，想要强过鹿王也不现实。
“我们的那七个孩子，比我和他们的母亲差多了。”鹿王换了一种无奈，笑着摇头，“可是他们个个不服我。每一个都毫无根据的认为总有一天能超越我！”
“哈哈……”司命尴尬地笑，“我们人类确实比较擅长不切实际的自信。”
“是不切实际的自信也没关系。七百七十万年间，我与同族生的那些孩子，连这样的自信都没有——就算我灭绝了人类，我的种族也将随着我的死亡而灭绝。我感恩‘星球’，是她给了我一切！可是，即便是她造就了我们，她也不能以这种方式抛弃我九色鹿一族！我们不是只是活着却什么都不想的‘美人鱼’，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这一刻的鹿王无比骄傲，“所以我赌上一切换取改变的希望。你们人类能力的不足由我们九色鹿来提升，我们九色鹿缺乏的野心由你们人类来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