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灰隼的影子刚消失在夜色中，任烟辰凑到二人身旁，"冷大人好雅兴。"任烟辰的声音像淬了冰，"半夜三更策反主将？"
厉北离的刀瞬间出鞘，乔明玉笑吟吟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将军别急呀，师兄只是开个玩笑~"
冷千秋纹丝不动，指尖轻轻敲在膝盖："雪狐部的探子刚走，任将军就要内讧？"
"内讧？"任烟辰突然大笑，"我是在教你们怎么演戏！"他踢了踢地上的雪堆，"阿苏勒的探子可不止灰隼，雪狐部的人最擅长雪地潜行。"
厉北离猛地转头看向雪原。月光下，几处积雪微微隆起，正以极慢的速度向岩洞靠近。
"三个。"冷千秋低声道，"东南方两个，西北方一个。"
乔明玉把玩着毒针："要活的？"
"不。"任烟辰挑眉说道，"留一个报信就够了。"
四人默契地散开。厉北离故意踩断枯枝发出脆响，东南方的雪堆立刻静止。冷千秋借着阴影绕到后方，剑光如毒蛇吐信，刺穿雪层下的皮甲。
"噗！"
鲜血在雪地上绽开红梅。另一处雪堆暴起，探子刚要吹响骨哨，乔明玉已经勒上他的脖颈。少年甜笑着收紧手臂："阿苏勒想知道什么？我亲口告诉他呀~"
西北方的探子转身就逃，任烟辰的破刀呼啸着钉入他面前雪地。"回去告诉宇文幻。"任烟辰揪起那人头发，"再敢靠近半步，我把雪狐部的皮子全剥下来当毯子。"
等最后一个探子连滚带爬逃走，冷千秋突然皱眉："不对，少了一个。"
岩洞顶传来积雪滑落的声响。四人同时抬头，只见一道白影闪电般掠过——是宇文幻本人！
"中计了。"他脸色骤变，"宇文幻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
任烟辰踹翻火堆："走！阿苏勒的大军应该马上就到了！"
四人刚冲出岩洞，远处雪原已亮起连绵火把。马蹄声震得积雪簌簌滑落，至少上千骑兵呈扇形包围过来。
"分头行动。"冷千秋快速部署，"乔明玉去白鹿部找述律灵，任烟辰联系慕容夜和拓跋戈，我和厉北离引开追兵。"
任烟辰刚要反对，乔明玉已经拽住他衣袖："师兄，再耽搁谁都走不了！"
雪幕中，四道身影朝三个方向疾驰而去。厉北离故意放慢速度，等追兵的火把几乎照到后背，才突然转向往黑水河下游冲去。
"这边！"他拽着冷千秋跳进结冰的河面。冰层下暗流汹涌，两人刚滑到对岸，追兵的马蹄已经踏碎他们刚才站立的冰面。
冷千秋的指尖按在厉北离渗血的胳膊上："伤怎么样？"
"小伤。"厉北离喘着粗气，"宇文幻居然亲自当诱饵。"
"他不是来监视的。"冷千秋撕下衣摆包扎伤口，"阿苏勒早算准我们会利用暴风雪行动。"
厉北离突然按住冷千秋的手："等等，你听！"
风中传来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冷千秋脸色骤变："铁马铃！是拓跋戈的人！"
数十骑从雪雾中冲出，为首的铁马部勇士举起长矛："厉将军！我们首领中了埋伏！"
"怎么回事？"
"慕容夜是叛徒！他故意引我们进峡谷，现在首领和白鹿部的人都被困在鹰嘴崖！"
厉北离和冷千秋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最坏的可能——阿苏勒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了他们策反的部落！
"带路。"厉北离翻身上马，"冷大人，发信号。"
冷千秋从怀中取出竹筒，一道赤色烟花在雪夜炸开。这是最后的信号，意味着计划彻底败露。
鹰嘴崖下，拓跋戈的铁甲军被逼到绝境。慕容夜的白狼骑兵堵住山口，崖顶上，阿苏勒的冰蛇部射手正在装填毒箭。拓跋戈的左臂已经中箭，血顺着铁甲往下淌。
"狗娘养的！"他冲慕容夜怒吼，"你弟弟给阿苏勒当婊子，你也跟着当狗？"
慕容夜面无表情地轻轻说道："杀。"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崖侧突入战阵。任烟辰的破刀掀起血浪，硬生生撕开包围圈。
"拓跋戈！"他踹翻两个白狼骑兵，"往□□围！"
"东面是悬崖！"
"跳下去！"任烟辰甩出绳索缠住拓跋戈的腰，"老子给你准备了惊喜！"
拓跋戈刚要骂娘，突然看见悬崖下方晃动的火把——是乔明玉带着白鹿部的驯鹿骑兵！
"跳！"任烟辰一脚把拓跋戈踹下悬崖，转身杀向慕容夜。两把弯刀相撞的火星照亮雪夜，任烟辰突然压低声音："阿苏勒在哪？"
慕容夜的刀势微滞："你...不是真叛变？"
"废话！"任烟辰假意劈砍，"厉北离那个蠢货在哪？"
"带着冷千秋往黑水河去了。"慕容夜配合着演武，"阿苏勒亲自去追了，说要活捉..."
任烟辰脸色大变，虚晃一招转身就逃。慕容夜故意高喊："拦住他！"
黑水河畔，厉北离的刀已经砍出缺口。他和冷千秋被逼到河心冰面，四周都是阿苏勒的精锐。冰层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随时可能碎裂。
"厉将军。"阿苏勒骑着白狼缓缓逼近，"你父亲当年也在这条河上被我围剿。"
冷千秋突然按住厉北离发抖的手腕："他在激你。"
"我知道。"厉北离吐出一口血，"但他说的是真的。永隆九年，我爹就是在这里失去三百亲卫。"
阿苏勒笑着摘下金指套："今天我也带了三百人。"
冰层突然传来"咔嚓"脆响。厉北离和冷千秋同时后撤，原先站立的位置瞬间塌陷。阿苏勒一挥手，数十支毒箭破空而来。
"扑通！"
两人果断跳入冰河。刺骨的河水立刻吞没所有声响，厉北离拼命划水，却看见冷千秋被暗流卷向河底。他毫不犹豫折返，抓住冷千秋的衣领往上游拽。破冰而出的瞬间，任烟辰的破刀正好劈开射向他们的箭矢。
"两个蠢货！"任烟辰甩出绳索，"抓住！"
厉北离刚抓住绳索，突然看见阿苏勒的猎鹰俯冲而下，利爪直取冷千秋眼睛。他本能地松手回护，自己却被急流冲向下游瀑布。
"厉北离！"冷千秋的喊声撕心裂肺。
最后一刻，厉北离看见任烟辰死死抱住挣扎的冷千秋，乔明玉的毒针暴雨般射向阿苏勒。然后，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的漩涡。
当厉北离在河滩醒来时，首先看见的是灰鸢部特有的骨饰帐篷。
步六孤蹲在火堆旁煮药，见他醒了，用手语比划几个动作。旁边的小翻译战战兢兢道："首领说...您的人都在白鹿部，阿苏勒退兵了。"
厉北离挣扎着坐起："为什么救我？"
步六孤露出诡异的微笑，蘸着药汁在地上写：我要阿苏勒的舌头。
步六孤的药勺在陶罐边缘敲出三声脆响，帐篷外立刻进来三个哑奴。他们抬着沙盘，上面精确标注着阿苏勒十八处暗哨。厉北离盯着沙盘右下角的血手印——那是灰鸢部特有的盟誓标记。
"你要的不仅是阿苏勒的舌头。"厉北离撕下染血的绷带，"四年前拔你舌头的人就是他。"
步六孤突然掐住厉北离咽喉。三个哑奴同时拔刀，帐内杀机暴涨。
"我能帮你报仇。"厉北离纹丝不动，"但你要告诉我，阿苏勒的命门。"
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松开。步六孤在沙盘上画出三条交错的血线，最后点在白狼部图腾的眼睛位置。
"三日内，阿苏勒会去祭拜白狼神。"翻译官的声音发颤，"祭坛冰窟连着地下暗河，阿苏勒每次...”
厉北离突然按住翻译官的肩膀："够了。"他看向步六孤，"明夜子时，我要你的人切断所有退路。"
步六孤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半截断舌。他比划了个复杂的手势，翻译官扑通跪下："首领说…他要朝廷命官冷大人…当诱饵。"
白鹿部营地，冷千秋正在擦拭剑上的冰碴。乔明玉突然把药碗砸在他脚边："你明知有埋伏还带他去黑水河！"
冷千秋回想起来厉北离当时跟他说的话——失败和死亡，我更怕前者。
"这是最快引出阿苏勒的方法。"冷千秋收剑入鞘，"他需要这场胜利。"
"需要？"乔明玉露出了难得的嗔怒情绪。
任烟辰的破刀横在两人之间："小疯子，你该气的是阿苏勒，不是冷大人。"
乔明玉跑去尸体旁翻找，突然举起一枚冰蛇部令牌："阿苏勒在找我们。"
任烟辰的破刀在尸首脖颈补了一刀："你刚才故意放走那个探子？"
"当然~"乔明玉甜笑着蹭掉指尖血迹，"不然阿苏勒怎么知道冷大人要去当祭品呢？"
冷千秋收剑的手顿了顿。任烟辰突然拽住乔明玉衣领："你他妈找死？"
"师兄舍不得我死。"乔明玉仰头看他，"就像你舍不得冷大人送命一样。"
帐外传来脚步声。厉北离带着满身寒气闯进来，把灰鸢部盟书拍在桌上："明夜子时行动。"
任烟辰扫了眼盟书："步六孤真要冷千秋当祭品？"
厉北离盯着冷千秋一言不发。
任烟辰的破刀突然架在厉北离脖子上："你答应了？"
冷千秋突然起身："我去准备。"
"等等。"厉北离一把拽住他手腕。他想说冰窟下是万丈深渊，他想说我不想让你去，他想说只要你拒绝我们就想其他办法，可最终只是加重了力道："...小心。"
冷千秋垂眸看着那只青筋暴起的手。半年来在帝都并肩作战的画面在脑中闪回，最终定格在冰河里厉北离为他挡箭拦鹰的瞬间。他轻轻掰开厉北离的手指："我知道。"
乔明玉突然插到两人之间："将军~我也要去~"他指尖划过厉北离掌心，"我比冷大人更适合当诱饵呢。"
任烟辰的刀鞘重重敲在乔明玉膝窝："老实待着，小鬼。"
子夜的白狼祭坛，寒风卷着骨哨的呜咽。冷千秋被铁链吊在祭柱上，玄铁锁扣故意没扣死。阿苏勒的金刀擦着他脖颈划过，血珠渗进狼神雕像的眼窝。
"厉北离在哪儿？"阿苏勒笑着转动金刀，"他不会真让你送死吧？"
冷千秋突然抬腿绞住阿苏勒手腕，铁链哗啦落地。藏在祭柱中的软剑弹射而出，直刺阿苏勒心口，阿苏勒撤步躲开。
"就知道是你！"阿苏勒暴退三步，祭坛地板突然塌陷。冷千秋随着碎裂的冰层坠落，却被厉北离从侧方扑住。
埋伏在冰窟的灰鸢死士同时暴起，步六孤的骨笛吹出凄厉长音。阿苏勒的白狼卫刚要放箭，祭坛四周突然炸开毒雾——是乔明玉混在祭品中的蛇胆粉。
埋伏在冰窟的灰鸢死士一拥而上。混乱中厉北离斩断冷千秋脚镣，“动手！”
他没有看见步六孤的骨笛指向祭坛下方——那里堆满了硝石。
任烟辰的破刀却突然转向，架在步六孤脖子上："让你的人停手。"
"你疯了？"厉北离瞳孔骤缩。
"看看冰层下面。"任烟辰踹开祭坛石板，下面赫然是正在融化的硝石，"这哑巴要把我们和阿苏勒一起炸上天！"
步六孤疯狂大笑，扭曲的脸印证了任烟辰的话。灰鸢死士突然调转刀锋，开始无差别屠杀。
"带冷千秋走！"任烟辰劈飞两个死士，"乔明玉，解药！"
乔明玉甩出药瓶的瞬间，阿苏勒的金刀突然穿透他肩膀。少年踉跄倒地，却死死抱住阿苏勒的腿："炸祭坛！"
任烟辰的破刀卷着风雪劈向阿苏勒时，祭坛突然剧烈震动。厉北离拽着冷千秋往出口冲，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黎明前的雪原上，四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背风处。乔明玉肩头的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袍，却还在笑："将军...我救了冷大人呢..."厉北离撕下衣摆给他包扎，动作比平时重了三分。乔明玉疼得吸气，却满足地看着厉北离。
任烟辰突然把水囊砸在厉北离背上："你早就知道步六孤要同归于尽？"
"嗯。"厉北离盯着远处燃烧的祭坛，"但这是唯一接近阿苏勒的机会。"
四个人分别都有自己的立场差异，冷千秋身为朝廷命官，本身在边疆各部族中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但他却又想要帮助厉北离成长，至少让他活下来。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