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请所有考生停止答卷。”机械的电子女声在橘黄的天空中响起，响彻整个校园。

没过一会，原本寂静的校园便吵得锣鼓喧天，无数考生蜂拥到走廊，艰难地从考场挪步到自己的班级，来听自家班主任宣布最后的放假事项。

许璨辰和周围的一众同学全然没有听班主任唠叨的耐心和兴趣。他躲在后排，正自顾自地和盛舒颜讨论着刚考完的英语听力。

“哎哟可以啊我，这次听力我发挥得不错嘛。”许璨辰见自己的听力答案与盛舒颜的几乎一致，洋洋得意道。

作为英语课代表的盛舒颜合上卷子，谦虚道：“我这次也蒙了好几个空，别高兴的太早，到时候我俩如果都蒙错了那就笑不出来了。”

许璨辰摆摆手：“小概率事件不足为惧，我相信你的实力，”他哥俩好地搂住盛舒颜的肩膀，“刚才我听老陈他们说，下了课想邀请大家去学校后门那条小吃街搓一顿，怎么样，你去不去？”

“啊？好可惜！”盛舒颜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谁能想到我今晚居然还要参加补课！”

许璨辰只好向他投来同情却犯贱的目光：“我心疼你，看来垃圾食品只能由我替你吃了。”

盛舒颜眼一白，把许璨辰的手从肩膀上掰开：“那你自己少喝点酒啊，记得你之前和我去吃烤肉，喝了半杯鸡尾酒就不会走路了…你要喝醉了，我不在看谁能把你送回家。”

“不会的不会的，我绝对滴酒不沾。”许璨辰承诺道。

然而，自己开口打的包票是可以在兄弟义气面前荡然无存的。

“烧烤正在烤了，兄弟们先喝酒，酒水钱我包了。”为首的老陈拎着一打啤酒放到同学们用几张折叠木桌拼起来的桌面上。

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就着刚考完期末准备迎接假期的极致喜悦，同学们纷纷拉开酒罐上的拉环，任飞溅的酒花随着一次次碰杯洒落在手臂上，再痛饮一番。许璨辰也不例外。

今晚的小吃街格外热闹，身披校服的同学们更是成为消费的主力军，显然大家都在庆祝着高考前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场长假的到来。

胡子杰领着三班的一群同学也闯进了小吃街，见小吃街入口处热闹非凡的景象，他提议道：“我知道这条路尽头有家烧烤摊味道很不错，咱就在那吃一顿吧。”同学们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世界很小，小吃街更小。养尊处优的沈时章过滤掉诱人的美食香，一路上只闻得到难闻的油烟味，耳边传来的也只有锅铲碰撞和人们吆喝的噪音。讲真，要不是今天为了和朋友们聚上一聚，他是不可能上这条小吃街来的。

他耐着性子随着一众同学来到烧烤摊，极小幅度地望着地上乱扔的废纸和竹签皱了皱眉。

“欸？老陈！你们也在这呢？”胡子杰正打量着能够容纳十来号人的座位，目光搜寻中与老陈对上了眼。

两个班级上的大喇叭一拍即合，二班和三班的同学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一块。沈时章更是眼疾手快，超不经意地搬来桌子在许璨辰身旁坐下。

老陈点好的烤串在老板的吆喝声中被端上了桌，二班的同学们热情地把烤串推到中间，与三班同学共同享用起来。

许璨辰眼疾手快地抢到一把孜然羊肉，可下一秒就把抢来的一大把放进了沈时章面前的塑料碗里。

“这家的羊肉串巨无敌好吃，我的心头好，你快尝尝。”许璨辰边嚼着油香油香的羊肉边道。

沈时章望着许璨辰亲自递过来的烤肉，也不管自己觉得它有多油腻多不卫生了，下意识就往嘴里送了一串。

事实证明，人就不能太清高，不能以貌取串。羊油香与孜然香侵占着沈时章的口腔，让沈时章立马悟出了一个道理：小作坊独家制造的街边美食与米其林三星大厨精心摆盘的家宴相比，前者无论是分量还是味道都更胜一筹。

沈时章激动得差点要冒出星星眼，一个劲地夸赞老板烤的羊肉串肥而不腻，韧而不柴。

许璨辰则是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沈时章地小表情：“嘿嘿，你也很为羊肉串着迷吧？”

可过不了多久，许璨辰就笑不出来了。本来干了半罐啤酒的他身子就有了些发热的迹象，怎料胡子杰也是个慷慨的主，上来就拎了两打啤酒分给两班同学。

“来来来，我请各位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许璨辰嘴角一抽，还是笑着接过了胡子杰递来的啤酒。

相比之下，沈时章便显得从容不迫了。作为世代从商家庭里的独子，沈时章自小学起便会同父亲一道参加大大小小的晚会和酒局，让他见见世面，练练胆量。虽然大人们也不会逼他喝酒，但还是小臂嘎的他就已经意识到，学会喝酒是商场上的必修课，于是他便经常躲在角落里悄悄地练自己的酒量，然后晕乎乎地被爸爸背回家。

烤串被一轮轮地端上来，又被这群饿鬼风卷残云地扫荡光，每个人桌上的几罐啤酒渐渐地也都空了瓶。

几个尚存理智的同学提议道，今天就喝到这，大家可以暑假再聚。

剩下的人也纷纷表示同意。最后一盘烧烤被吃了个干净，大家开始收拾着各回各家。

许璨辰当属所有人里头喝得最不省人事的，好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意识最清明的沈时章陪着他。因此，沈时章自然而然地承担起送许璨辰回家地使命。

沈时章拨通盛舒颜的电话，在介绍了大致情况后，很快就从盛舒颜口中讨到了许璨辰家的地址。

许璨辰家离学校很近，沈时章决定领着面前的醉鬼走回家去。一开始许璨辰还坚称着自己能走。于是他抬头挺胸，顶着红扑扑的脸颊，大跨步地朝前走出了个“s”型曲线，双腿也差点相互绊住。

沈时章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轻轻叹了口气。他克制地将许璨辰抱上一级台阶上，随后转过身背对着他，轻哄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许璨辰眯着迷离的眼，幻视着面前是一只会说话的小马驹。他乐呵呵地一跳便跳上了沈时章的背，嘴里还嚷嚷着：“驾！驾！”

沈时章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他配合地开玩笑道：“gogogo,出发咯~”

一切都是那么地和谐。沈时章感受着耳边深深浅浅的鼻息，耳边的臊意恰巧被晚风拂去。他突然觉得，没有哪个时刻能比现在幸福。

直到许璨辰开了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他迷糊地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心怡，心怡…”

那是二班文娱委员的名字。沈时章顿时被泼了一身凉水，整个人如坠冰窖。他险些一个踉跄，又赶紧稳住了身形，掂了掂身后人，又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是啊，梦该醒了。臊意彻底褪去，沈时章也后知后觉，他早该意识到一件事情的——许璨辰一直喜欢的都是女生。

沈时章没来由地失落起来，瞬间感觉背后轻飘飘的，像是一团随时会随风飘走的棉花。

后半段地路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麻木地跟着导航地语音提示，敲开了许璨辰地家门的。只记得开门的是一位优雅的女士——正是许璨辰的妈妈宋慧英女士。

宋女士正敷着面膜，下一秒一开门就迎面撞上了自己的醉鬼儿子。

“哎哟喂，这孩子怎么能喝成这样。”宋女士恨铁不成钢地揭下面膜，从这个陌生同学手中接过儿子：“谢谢你啊同学，真是辛苦你了，要不要来阿姨家里坐坐？”

“不了阿姨，我先走了。”眼前人一半隐在夜色中，连表情也看不真切，以至于事后许璨辰问起母亲是谁把他送回了家，母亲也只能模糊地描述道：“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

“事后我也去问了当时在场的二班同学，结果他们一个个意识都不清醒，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去的。”坐在曾经的摊位上忆起当年，许璨辰挽了挽西装袖口，“真挺感谢这位好同学的，我这么重，酒气还这么大，硬是把我扛回了家。”

沈时章就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听着，露出一副释怀的浅笑。

“对了，当时我还没问过你们班人呢，”许璨辰脑子一转，“不会是你们班人把我送回去的吧。”

沈时章微微垂下头，望着盛满酒花的淡黄色啤酒，语气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那一天是沈时章真正变成胆小鬼的转折点，是少年人再也不愿袒露心扉的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