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市下起了雨夹雪。
闪电伴着一声声轰隆雷响,把沉浸在低落情绪内的叶善惊回了神。
他缩着脖子,懵懂抬眸,对上了苏京慈的视线。
“没事。”
苏京慈轻捏叶善后颈的手抬起,捂住他耳朵,原本凌冽的丹凤眼透着丝丝缕缕的温柔。
顿了顿,他没再像往常一样,为叶善的流泪找借口,“你替你捂着,你可以慢慢消化不开心,但你愿意向我倾诉吗?”
他轻声细语,仿佛怕吹走了一株蒲公英,“讲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叶善怔怔注视他。
唇瓣几经启合,终是说:“就是要跟朋友离别了,有点伤感。”
他尴尬地抬手,想擦拭苏京慈被自己泪水弄湿的肩头。
“我能有什么事……”擦着擦着,他又控制不住眼圈泛红,“我没事……”
苏京慈轻叹,抬手遮住他逐渐湿润的眼睫。
无限纵容的动作。
似在说“好,你没事,那我就替你挡着泄露你有事真相的双目”。
叶善却闹起脾气,抓着他手掌拽下来,质问:“你难道都不好奇,我为什么大半夜非跑来机场送机吗?不好奇,刚刚我跟李静怡聊的事吗?你应该猜到话中的‘他’是谁了吧?”
这次坑苏昀明并不成功,尽管苏昀明为此得在海外呆一段时间,可他终究是会回国的!
彼时叶善依然得直面他。
这让自从觉醒原著记忆以来,坑人便无往不利的叶善非常焦虑,怕以后的计划也不成功。
而苏京慈的态度,仿佛给叶善提供了情绪宣泄口。
苏京慈:“嗯。”
“对!你侄子!”叶善瞪着他,期待他的反应。
苏京慈神色淡淡,“不亲。”
叶善:“……”
“你怎么这样……”他有些泄气,不甘心而固执地抿唇重复:“不亲也是你侄子。”
“你希望我怎么样呢?”苏京慈询问。
“如果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对付苏昀明,可以;假设你单纯想把对苏昀明的不满发泄给我,也行。”他望着叶善,目光温柔,镇定:
“但你不能将我和他划到同一阵营。”
叶善呆住,胸腔被什么剧烈撞击着。
是加快跳动的心脏。
他不解,“什么意思?”
“真要论起来,你还是我闺女的另一个父亲,是会一起在叶公主绝育手术书上签字的家人。”苏京慈慢悠悠摘下口罩,“对我来说,你比他亲。”
“真要发生什么事,我肯定也是先帮你。”
“请问叶善小同学,需要我做什么?”
叶善愣神。
似乎,从很久以前苏京慈便站在自己这边,愿意配合他计划去应付苏昀明、陆辕的。
当时他还给误导,以为苏京慈愿意帮他,是因为恒星利益。
现在,他清楚没人能惊动苏京慈在恒星的地位,对方哪怕对苏家人亲情淡薄,也完全没必要掺和进来的,那苏京慈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好像他是所有选项中的首选。
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为什么那么……暧昧?
叶善思绪似给脑海里蹦出的俩字吓到了。
错觉吧!
怎么可能暧昧,一定是错觉!
“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就是,就是……”叶善眼神飘忽,不知道怎么把话讲下去。
他就是想发发脾气,怪尬的。
忽然,他瞄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麦当当,“饿了。”
苏京慈微愣,戴好眼镜看向他。
“想吃汉堡、鸡翅……”叶善已经开始点餐了。
这下是真有点饿了。
他近几天,都因为忧心焦虑没吃好。
也奇怪,明明应对苏昀明的问题依旧没解决,可叶善内心的不安莫名消散不少。
似乎每一次,在苏京慈身边,对方都会给他一种安定感。
苏京慈略感无奈,示意叶善等他,便起身打算去买。
“我跟你一起!”
叶善等不及,幻想着鸡翅入嘴的口感,笑眯眯地挽住苏京慈手臂,动作自然,“去你家吃了那么多饭,这顿叶总请了,你不用跟我客气。”
“叶总大气。”苏京慈把即将从叶善肩头滑落的风衣,往上拢了拢。
这件风衣对叶善来说太大了,都快到腿肚子了。
况且机场温度够,叶善想脱下来,还给苏京慈。
蓦地,他听到苏京慈道:“我很开心。”
叶善:“?”
苏京慈盯着前路:“能帮上你,我很高兴。”
叶善愿意找他帮忙,意味着初见时,叶善对他遮掩不住的敌意、芥蒂、防备,都在一点点消失。
他在接纳自己的逐步接近。
“……您还怪,乐于助人的。”叶善怔愣片刻,嘀咕。
他突然觉得,机场的气温也不是特别够,还是有丢丢冷的,就放下了已经捏住风衣的手。
还是继续披着吧。
麦当当一如记忆中那样,好吃!
随着机场的时钟慢转向八点,提着行李匆匆赶路的人越来越多。
信号不好,苏京慈出去接了通电话。
他走后不久,叶善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注视,但环顾一圈,都没找到那道视线的主人。
叶善预感不妙,胃口尽失,去找苏京慈了。
-
机场洗手间拐角处。
陈耀祖气喘吁吁地依靠着墙,眼神怨毒地瞪着叶善背影。
那天,他没挣扎过陈昌,不仅挨了几拳,手上都现在还有淤青,并被陈昌连同几件破衣服一起丢上了火车,要把他赶回老家!
他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
陈耀祖明明手握翻盘利器的!
回老家,万一苏京慈找不到他怎么办!?
于是,陈耀祖随便找了个站下车,贷款买了张机票回来。
他身上仍穿着住院的病服,衣摆处还有在火车上别人吃泡面时渐过来的汁水,戴着一顶运动帽遮掩光秃秃的脑袋,下飞机走得几步路耗光了他体力,胃部又是一阵翻涌。
“咳咳……”
陈耀祖几天过得跟逃亡流浪一样,陈昌丢他上火车完全没考虑过他吃食问题,于是就这么饿了几天,呕出来的全是血。
“你没事吧……”
一对情侣表情忧心地走来,“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眼见陈耀祖快滑坐在地,情侣伸手想扶住他。
“滚!”陈耀祖反手将吐到手掌的血,甩向那对情侣。
情侣:“卧槽!”
男人骂骂咧咧地冲陈耀祖扬起拳头,“你不会有什么传染病吧?!不识好歹,难怪你落得吐血的下场!”
他们的争执引来了安保,眼见有辅警也朝这边靠近,陈耀祖知道机场闹事估计要蹲,终于后怕,推开情侣逃离。
陈耀祖边跑边咳血,四肢软弱无力,最终瘫倒在马路边。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回荡着情侣男的话,不甘心地抓了把路边绿化带的野草,无能狂怒地一扬!
仿佛在扬谁的骨灰。
都是叶善害的!
要不是叶善诡计多端,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下场?!
王梅儿怎么会坐牢,无法再帮助他!
陈耀祖回忆起,叶善吃鸡翅的幸福样,恨得直磨牙。
叶善怎么安心的!?
自己好歹是他家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忽然,陈耀祖听到口腔内传出一道脆响。
他愣愣抬手,接住了吐出嘴的牙……他牙齿本就应毒素而松了,现在竟直接掉了!
都怪叶善!
每次想到他准没好事!!
陈耀祖知道自己不能藏了,这些年他跟着王梅儿也不是什么都不接触的。
他找到经常帮王梅儿做脏事的人,打算死也要拉上叶善垫背!
可他还缺一点钱……能贷的款他都借了。
最终,他打通了陈昌的电话,“爸……我告诉你个事,苏京慈喜欢我。”
“只要你借我笔钱,让我找到他,他肯定帮助我们的!”
“到时候叶善……呵呵。”
-
“啊嚏!”
叶善刚放下捂嘴的手,右眼皮又开始跳。
电梯门恰巧打开。
站在正中央的陆辕见状,不太自然地问了句:“感冒了?”
叶善这才注意到电梯来了。
他当场耳聋,瞥了眼电梯是向上的,犹豫片刻,还是没走进去。
虽然想尽快溜上楼rua叶公主,但真的不想呼吸到不新鲜的空气。
岂料,陆辕吃错药般,也走出电梯。
他语气生硬:“感冒就叫医生,别病死在苏家白宫。”
“谁在狗叫?”叶善懒得分他正眼。
“你!”陆辕气得都感觉胸口不舒服了。
明明那么相似的眉眼,怎么性情就差这么多!
苏昀明小意温和,叶善是气死人不偿命!
偏偏还没等他对叶善下手,苏昀明便出现其他状况,让他不得不好声好气地来找叶善打听。
他也不再套近乎,直奔主题,“昀明怎么突然出国了?”
“闹鬼了?眼前分明没人啊……”叶善喃喃:“得叫钱管家请人除晦了。”
陆辕:“……你够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道歉吗?”
叶善直视电梯金属门,不答。
“……行。”陆辕咬牙,“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可以了吧!”
叶善瞥去一抹余光,“陆总,不想道歉可以不用勉强的,你要知道,是你,在求我,撮合你们。”
陆辕拳头捏紧,却只能又放低语气,“抱歉,我是操之过急了,但不是怕你们都被那韩医生蒙骗了吗?”
“你放心好了。”叶善冷漠:“昀明连他联系方式都没加。”
陆辕松了口气:“那他为什么出国?”
“表面上呢,是为了感谢李静怡他们配合捉贼。”叶善拧眉,讲着观察陆辕神情。
陆辕诧异:“抓贼?”
果然,苏井对11楼传家宝那事封锁得挺严,据他这两天观察,新娘团连苏昀明出国都不知道。
陆辕情况特殊,更是不方便打听。
——那能发挥的空间就大了。
叶善报了个国家地名,“昀明是不是经常去旅游呀?”
“对。”陆辕道:“他很喜欢那里的氛围。”
叶善:“那你知道那边有个艺术家在追他吗?”
陆辕脸色一沉,“什么?”
“昀明说,他对那艺术家感觉奇怪,虽然只是拿他当兄弟,却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安心。”叶善语气幽幽,准备训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