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渠水拍打着膝盖,江枕风弯着腰往前走着。宋梧期走在最前面,衣摆浸透了污水。
“少当家小心,您看。”盛临霜停下,摊开掌心,上面是一块烧焦的铜牌,上面刻着“甲七”二字。
江枕风接过铜牌,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刻痕。她抬头看向宋梧期:“周大人说的西侧耳房......”
宋梧期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军械监我去过三次,西侧确实有个耳房,用来存放杂物。”她顿了顿,“但那里早就被搜查过无数次了。”
盛临霜突然打了个喷嚏,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这水太冷了。”
“再坚持一会儿。”宋梧期说,“前面有个出口,通往城西的菜市。”
江枕风摩挲着铜牌,忽然发现背面有些凹凸不平。她拿着火折子凑近细看,发现是几道细小的刻痕,规律地排列着。
“这不是普通的铜牌,你们看。”
宋梧期转身凑过来,发丝擦过江枕风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汗味和血腥气。
“像是......”
她突然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远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响。
“官差在搜排水渠。”她压低声音,“快走。”
四人加快脚步,污水被搅动出哗啦啦的声响,江枕风感觉小腿有些冻僵。
拐过一道弯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到了,上面就是菜市的排水口。”宋梧期指了指头顶的铁栅栏。
盛淮踮起脚推了推栅栏,纹丝不动。
“锈死了。”
宋梧期把剑递给他:“试试这个。”
盛淮接过剑,用力撬着锈蚀的铰链。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盛临霜紧张的回头望着,生怕引来追兵。
“快了。”盛淮额头渗出汗水,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随着一声闷响,铰链终于松动了。
阳光倾泻而下,刺得几人眯起眼睛。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冲淡了排水渠里腐臭的味道。
宋梧期第一个爬出去,然后伸手把江枕风拉了上来。
菜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卖菜的老妇人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整理她的青菜。
“先找个地方落脚。”宋梧期说道,“我知道附近有家茶楼,老板是家父旧部。”
江枕风点点头,把铜牌小心地收回袖子里。临走时,她回头看了眼排水渠,周砚最后那个眼神又浮现在眼前,那么平静又那么决绝。
“走吧。”宋梧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天黑前我们得赶到军械监。
江枕风收回目光,跟着宋梧期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走心里的寒意。
四人在菜市场中快步穿行,江枕风的裙摆还在滴水。
“前面拐角。”宋梧期压低声音,手指轻轻点了点方向。她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收回鞘中,但右手还是按在剑柄上。
茶楼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宋梧期走去掀开帘子,里面的跑堂立马招呼上来,在看清来人后立刻闭嘴,引他们上了二楼。
雅间里,窗纸破了个洞,阳光从那里穿过,斜斜地照在桌面上。跑堂关好门后,宋梧期立刻开口道:“老陈呢?”
“在后院煎药。”跑堂擦了擦额头的汗,“几位要换身衣服吗?”
江枕风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服,点了点头。
盛淮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破洞往外看:“街上多了不少巡逻的。”
宋梧期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韩昭这是狗急跳墙了。”
江枕风从袖中取出那块铜牌放在桌上,阳光照在凹凸的刻痕上。
“你们看这些刻痕。”她手指轻轻描摹着,“不像随意划的。”
盛临霜凑过来看:“像是什么图案?”
“像是......”江枕风突然停住,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宋梧期闪电般起身,剑已出鞘三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木盘,盘里放着几套粗布衣服。
他见宋梧期这架势吓得愣在原地,随后放下木盘,拍了拍胸口:“吓死老汉了。梧期小姐这架势我还当是官兵闯进来了。”
宋梧期收剑入鞘:“陈伯,外面情况如何?”
陈伯叹了口气:“满城都在抓人,说是按察使周大人勾结匪人意图不轨。”
他看了眼桌上铜牌,突然压低声音:“这东西,是从周大人那里来的?”
江枕风:“您认得这铜牌?”
陈伯欲言又止。
宋梧期直接道:“陈伯当年在军械监当过帮工。”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陈伯声音更低了,“这铜牌上是军械监的密文。”他指了指铜牌边缘的凹槽,“这是对应耳房暗格的机括纹路。”
江枕风问道:“您知道西侧耳房有什么吗?”
陈伯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太兴四年大火后,西侧耳房的暗格就废弃了。但老监造们......”他忽然停住,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跑堂的突然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食盒:“几位客观,厨房刚蒸的包子。”
陈伯立刻挺直了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洪亮:“几位慢用,老汉还得去看着灶火。”他临走时压低声音快速地说,“耳房第四块青砖下有机关,铜牌是引子。”
等脚步声远去,江枕风拿起一个包子,馅是白菜豆腐的,寡淡得很,但她却吃得很快。
“天黑后去军械监。”宋梧期说。
盛临霜把玩着筷子,突然说道:“周大人为什么要把钥匙扔给我们?”
“因为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去。”江枕风答道,“也知道韩昭一定会在那里设伏。”
宋梧期冷笑一声:“那就看看谁更棋高一着。”
......
暮色渐沉时,四人换上了陈伯准备的粗布衣裳。江枕风将头发绾成寻常妇人样式,铜牌贴身藏在里衣暗袋中。
“西城门在查过往行人。”陈伯递来几个竹篮,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就说去给守军送药。”
盛临霜蹲在地上往靴筒里塞短刀,闻言抬头:“守军会信?”
“这几日军中受寒的人颇多,军中确实在熬药。”陈伯将一块木牌交给宋梧期,“药铺的凭信。”
街道上,江枕风挎着篮子走在宋梧期身侧,余光扫过街角阴影处,那里正有差役正在盘查路人。
“低头。”宋梧期突然伸手按住江枕风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右边第二个摊子,穿蓝布衫的那个在盯梢。”
江枕风顺势弯腰假装整理裙角,从篮子里抓了把草药搓碎,浓烈的药草味立刻掩盖了身上残留的渠水臭味。
盛临霜在不远处与卖炊饼的小贩讨价还价,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
“走。”宋梧期接过她手中的篮子,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这个动作让江枕风浑身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配合着放慢脚步。
城门的守军果然在查验。一个士兵拦住他们:“这么晚还出城?”
“军爷明鉴。”宋梧期递上木牌:“营里催着要的药,再不送去该挨骂了。”
士兵凑近竹篮闻了闻,被浓烈的草药味呛到。他正要放行,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呵斥:“站住!”
江枕风感觉到宋梧期手臂肌肉瞬间绷紧。
一个留着短须的军官大步走来。
“王校尉。”士兵连忙行礼。
王校尉眯眼打量着她们:“哪个营要的药?”
“回大人,是弓弩营。”宋梧期低头答道,“赵都头昨日就吩咐下的。”
王校尉突然伸手去掀江枕风的篮子,药草撒了一地。江枕风急忙蹲下去捡,手指摸到藏在袖中的银针。
“磨蹭什么?”王校尉厉喝。
却见盛淮小跑过来,手里捧着几个油纸包:“军爷辛苦,刚出炉的烧饼。”
军官一把拍开油纸包,烧饼滚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城内响起一阵嘈杂。
“走水了,东门走水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军官咒骂一声,带着士兵匆匆往东跑去。宋梧期一把拉起江枕风的手腕:“快走,陈伯的手笔。”
四人混在看热闹的百姓中顺利出了城。
夜色渐浓,远处军械监的围墙外新添了巡逻的士兵。
“分头行动。”宋梧期蹲在灌木丛后面,声音压得很低,“盛淮去东墙制造动静,临霜盯着巡逻的间隔,我和江姑娘进耳房。”
盛淮点点头,猫着腰消失在夜色中。没过多久东墙传来瓦片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时士兵的呼喝声。巡逻的士兵立刻向东移动。
宋梧期抓住江枕风的手腕,沿着墙根疾奔。西侧耳房的门锁已经锈蚀,宋梧期用匕首轻轻一撬就撬开了。
江枕风借着月光数着地上的青砖。
“第四块。”她跪在地上,手指摸到砖缝边缘的凹槽。铜牌放入凹槽一拧,地下传来机关的转动声。
宋梧期拔出剑戒备,但外面依旧寂静。江枕风用力掀起青砖,露出下方的洞口。
不是预想的账册,而是一把生锈的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这是......”江枕风刚拿起钥匙,外面突然传来盛临霜急促的鸟叫声示警。
宋梧期一把将她拉到窗边,透过窗缝,她们看到韩昭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正朝耳房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