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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拥抱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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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开始给她倒金酒的时候还很迟疑。

举着杯子停在半空,酒瓶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小。

然后茉莉笑起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她的喉咙早已习惯烈酒的味道,她等待那烈酒灼烧过她的喉咙——像曾经想象那是来自他灵魂的一个吻。

然后她笑起来,嘴唇还是湿润的,探过身子仰起头,吻住男人的嘴唇。

漆黑的长发垂落在沙发上,有几缕与雪白的长发碰在一起。

灯光晕黄,慢悠悠的爵士乐飘扬在空气里,温暖的室内开了充足的暖气。毛衣摩擦在一起,带起微小的静电。

“……走吧。”

男人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于是两个人都披上漆黑的大衣,一样的颜色,大差不差的款式,像两只亲亲热热的小乌鸦。

琴酒的目光扫过笼罩在黑色里的茉莉,他的喉咙微不可察的滞涩。他的动作顿了顿。

但他什么也没说。他揽上爱人的腰,与她紧贴在一起。

——以那个很久以前、很久以前在纽约街头走在一起的样子。

一个紧贴的距离,曾常常使他想,若是有人在此时暗杀两人中的任意一个,在人群里射出一颗子弹,那么他们就会毋庸置疑的死在一起。

——这样一个距离。这样一个样子。

墨西哥城的冬天微冷多云,树木变得枯黄,但幸好仙人掌与棕榈树还是常青的,刻在淡蓝色的天空里。

风吹过了,他们的头发在风里缠绕在一起。

他们走过宪法广场,国家宫的拱门层层叠列,巴洛克式的主座教堂里传来蜡烛与银器的味道。

茉莉牵着男人的手,远远的,好像看见一个猩红色的夹着书的背影,在教堂的侧门匆匆闪过。

她回过头看身边的人,看他漆黑的胸膛,淡紫色的领口,白皙的、锋利的下巴。他没有戴帽子,长长的白发很柔软的垂落。

她仰起头,他看过来。两双眼睛在半空碰在一起。

琴酒笑起来,挑眉,像是一个亲昵的疑问。

茉莉贴近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下巴微微扬起的下一秒就被吻住。

两人在十字路□□换一个短暂的吻,又在绿灯亮起的时候汇入人流。

两只小鸟在此刻都变成小小的小鸟,磕磕绊绊的摇晃着、紧贴着,连羽毛都险些不会挥动。

他们啄着彼此身上乱了的羽毛,轻柔的理顺过去的痕迹。在墨西哥城冬日的阳光下,仅仅是这样慢慢的走着。

慢慢的走着,好像是要走到永远的样子。

路过花店的时候茉莉挑了一束花。雪白的茉莉,翠绿的圆叶。

她又进蛋糕店取之前订的蛋糕,黄色的芝士蛋糕,手绘了小鸡崽的样子,今天是米格尔的生日。她把花束塞进琴酒的怀里,自己提着蛋糕出来。

于是杀手漆黑的大衣边停着一只嫩黄色的盒子,怀里盛放一大捧洁白的花朵。

黄的,白的,绿的与黑的。

像是最温柔的河流汇进一个人的影子里。

两人的影子又贴近了,女人歪着头,男人微弯着腰,柔和的身体嵌在一起,像星星嵌进夜幕里。而银河此时流淌在他们的头顶。

冬夜里,风吹起他们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米格尔欢呼着吹灭蜡烛。

他很大声的把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

“希望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

然后在本杰明去捂嘴,说着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的时候,逃窜到门边一个漆黑的身影旁。

他勇敢的揪住琴酒大衣的下摆。“米格尔——灵!”

本杰明在琴酒面前刹车。

他有点纠结的看着这个曾远远交手过的第一杀手,咬住牙,“米格尔,出来,你不吃蛋糕啦?”

于是小鸡崽被蛙蛙揪出来,拎到蛋糕边,“喏,自己来切。”

茉莉接过切倒一半的蛋糕,走到爱人身边。她笑起来,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她所有爱着的人,喉咙变得湿润又滞涩。

她太久没有这样捧着蛋糕站在房间里了,像是……曾以为的那样。她把头靠在爱人的肩上。

——她把头靠在爱人的肩上。

琴酒带她去了院子里,在察觉到那小声的呜咽的时候。

于是茉莉将自己埋进漆黑的大衣里,静静的哭泣。

她的眼泪像是无止尽的,在那天以后,像是要将曾经深深掩埋的眼泪都流尽一样。像一条无尽的河流,淹没两人的身影。

她想抽烟。像过去的时候,每一次感到痛苦,就吸进烟草;每一次感到想念,就喝进烈酒。

直到眼泪被麻痹在铅一样的心里,直到眼睛凝固成岩石的模样。

直到那个人的影子……在梦里与她相会。

直到身旁传来硝烟、烟草与爱人后颈的味道,冰冷的雪一样的气息。

琴酒的吻落在她的耳边,他的手不停抚摸着她的颤抖的后背,像是要将那些发着抖的苦痛的一切、都和她一起吞咽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怀里发抖的躯体,

像要以此将她的痛苦缝进自己的身体、咽进自己的心。

他心甘情愿,将自己沉进爱人的泪水里。将爱人,种进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彼此再不分离,永不分离。

烟被打火机点燃的时候,远远的,听见米格尔被抱去睡觉的声音,屋子里的声音减弱了,直到关上灯,院子变得静默。一点火光闪烁在手里。

女人的嘴里叼着烟,而男人的手拿着打火机替她点燃。

然后她终于开始一点点诉说,就着烟,一点点将那些过去的事情讲述,像讲述一个极近又遥远的故事。

讲述自己早已备好的棺材,早已备好的祭坛,与没有准备的照片。她的眼泪滴落了,声音也呜咽起来,她说,“……我找不到你的照片……所以我画了很多画。”

“……我好怕,我好怕画像不能让你回来……好怕只有相片才可以……我画的每一幅我都不满意……”

“我觉得画都不像你。我好怕有一天……我会忘记你的样子。”

“……我会忘记你。”

她一遍遍重复,泪水无尽的滴落。

琴酒曾经在米格尔拿出来的画上,所凝视的那一个小小的泪点、一个个小小的斑驳的痕迹,如今,终于流淌在他自己的眼前。

他看着爱人的面孔模糊在吐息间的烟雾里,泪水也一点点斑驳。他的眼角滑落一道透明的痕迹。

他尝到自己苦涩的泪水的味道。

太苦了。像是受了很多苦的样子。我曾经抱在怀里的爱人,那个在舞台上花一样绽放的爱人,那个连苦咖啡都喝不了的爱人,会因为几天没有见面而寂寞的爱人。

他的喉咙痛苦的滞涩起来。

即使在现在重逢的幸福里,痛苦也像河流淹没过两人的身影。

烟熄灭了,院子彻底黑暗下来。

他们安静的相拥,安静的流泪。

房间里的祭坛上,蜡烛早已熄灭了。

男人的手抚摸过枯萎的万寿菊,抚摸过褶皱的丝带与信纸,抚摸过一张张素描画像。

□□M92F,JILOISE S,白色万宝路,黑七星,金酒,领带,唱片,子弹,礼帽,手套……这就是她曾经拥有的,所有关于我的东西了。

这就是她曾经拥有的,

所有的“我”了。

就像那张在莫斯科的雪原上一遍一遍被播放的唱片……就像那些被保存起来的宣传海报……就像那只有着显眼弹坑的打火机……那些目光曾一遍遍停留的白色花朵……每一个独自听见唱片里最后的那首歌时,滞涩的心。

原来我们彼此奔赴。不论生死,不论结局,不论事实如何。

原来我们彼此思念。不论留下的、只有一些微不可及的东西。

原来我们彼此珍重。

不论哪怕没有,对方的一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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