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行吧。
有士兵卸掉战甲轻浅地唱起昔年秦地小馆间的歌谣,那小调自是用土话唱的,谢尘钰站在城墙墩子上,风卷起他的马尾,亲吻他的眉心砂。他在心里低低地用官腔附和道:
三千红尘路,尘土诸于何处?付与你我,此生最后归途。
东风啊东风,来年春天,请你一定要把曾经存在过这片土地的草木唤回来。
谢尘钰想到最后,双目空空。
风从东边来,摇得梨花树簌簌地抖落满地白花瓣,落满季念昭半身衣襟。
不只是梨花瓣的白,还有杏花,柳絮,玉兰,狗尾巴草,不孤山弟子们雪白的道袍下摆在他眼前晃啊晃,空气里溢满松子糖的香气。季念昭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师弟师妹们的笑闹声。
“师兄师兄!”他们咯咯地捂腰笑,“我们给你带了松子糖。”
“是偷采长老的灵草,去后厨自己熬的。”小师妹凑到他耳边,神秘地嘀咕。
这声嘀咕传入玄明子的耳中,玄明子的脸肉眼可见地变黑,但他什么都没说,甩出一个结实扎好的包袱:“这个记得带上。”
季洱接住包袱,好奇地问长老:“这里面是什么?”
玄明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拿走拿走,收进芥子里。你到了山下,解开看就知道,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别弄掉了。”
明阳捂着嘴低声笑:“我看见了。”他不客气地拆自己师父的台,“师父这个月上旬就去珍宝阁精挑细选,又翻了好多术数书自己绘符,前几日就把一大叠符箓分门别类给你整理好了,挥霍三年都不成问题。”
玄明子的脸皱巴巴,咳咳着转过脸,给了明阳脑门一个栗子:“挥霍?我们师门就这点家底了,是能拿来挥霍的吗?”
明阳委屈道:“我下山时都不见得师父你给我这么多护身的东西。”
玄明子鼻孔气得大张:“你和明月两个人下山,就拿了个水镜。一遇事就把我传过去,一桩寻常鬼宅案,把我传过去五次,你还需要什么符箓?”
“谢谢玄明长老。”季洱撑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笑着笑着忽然顿住,他偏过头,看见那张清润的玉人面孔。闻子君弯腰俯身在梨树前,正用手为他勾开方才山路小道上黏住他斗篷的鬼针草。
季洱的笑容收得太快,快到在场众人都觉得气氛有点尴尬。
只有闻子君还是一脸温和,好像什么都不曾看见。他拾掂完杂草渣子,又直起腰替季洱抚平肩膀上的皱褶,把自己的芥子袋塞进季洱手中:“我最近听到了一些风语。到了山下后,如果别人问起你的名号,你就说——”
“你是不孤山首徒,千山剑道季念昭。”
“念昭?”季洱被落在鼻尖的花瓣香得打了一个大喷嚏。
闻子君这时候才浮现出一种近乎羞赧的神采,携着季洱的肩膀,环视了一圈不孤山的门生: “咳咳,你们以后,不许再鸡儿、鸡儿的叫他.....人长大了,不能再开这么.....咳咳.....的玩笑。”
季念昭背靠梨树,乏神凝望面前这一对父子,直到王春官把他唤回神:“陪我再走完最后的一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