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早了,辛苦的另有其人。
第二天上午,左金谷根据简历将两个学生的面试提前,但听了四十分钟一个都不想要。其他老师录取了这两位心碎少年,而左金谷则是提前离场去觅食,等其他人陆续抵达食堂,他已经回去午休了。
没过多思考,左金谷决定就近在行军床上躺一会儿。他戴上眼罩,半晌,耳边传来窗户被敲响的声音。
“?”
这是十九楼。
左金谷迷迷糊糊地起来,往窗户的方向望过去。一只额前长了一角,浑身漆黑,大小跟小羊差不多的毛茸茸正飘在半空敲窗。
他当场惊醒,跑过去把窗户打开。
“……獬豸?”
獬豸用两只前爪把资料递给他,“人类,你很有眼力。”
这和眼力可没关系。左金谷把窗户关好,双手握住獬豸的前爪,把它半个身子拎起来。
“你怎么这样就过来了?为什么要敲窗,难道你自己进不来吗?”
“松手,人类。”獬豸友善地挣扎了一下,“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我不是你的猫。”
左金谷把它放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它。
“放心,一般人看不到我。”獬豸说,“我几乎不和人类接触,不习惯变成人形。至于敲窗——”
“别人的地盘当然要得到许可才能进。你应该知道,我是代表清平公正的神兽。”
獬豸周身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严谨之气,目光也炯炯有神。但因为毛发浓密,看上去非常好摸,以至于没什么威严。
“原来如此,”左金谷了然地点点头,“谢谢你专门过来一趟。”让我们各说几句客套话告别吧。
“你快看,我在这等着你。”獬豸没接收到他的画外音,“如果对资料有什么疑问马上问我。”
真负责啊。“好,我现在就看。”左金谷回工位坐好,准备逐字逐句地阅读这份白泽花了一晚上整理出来的资料。
獬豸端坐在旁边,认真等待。它并不东张西望,也不盯着左金谷看,把克制有礼发挥到极致。模范神兽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左金谷在心里感叹。
门被推开,诸葛教授拎着饭盒走进来。
“金谷,午休时间就别看文献了。劳逸结合知不知道?去楼上歇会儿。”他还想说些什么,但往旁边一瞥,好奇心就占了上风,“这是什么,你养了只羊?还是只小黑羊。”
不是说一般人看不到你吗!左金谷悄悄瞪了獬豸一眼。但獬豸双眼无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显然是没能接收到他的视线。
“这角怎么长的?”教授直接上手摸了一下獬豸头上的独角,“挺漂亮,手感也不错。”
这是獬豸处置犯法者的血器啊!左金谷冷汗直冒,“老师,这不是……”
獬豸突然起身把左金谷拱到一边,朝教授“咩”了一声。
“不是什么?”教授揉了揉獬豸的耳朵。
怎么着,代表正大光明的神兽还有两副面孔?左金谷叹了口气,双臂无力地耷拉下来,“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建议是左金谷提的,但两人一兽走进独立办公室的顺序却是教授—獬豸—左金谷。他觉得这些神兽表达好感的方式都很拙劣。
左金谷关上门,指着獬豸说,“老师,这不是羊,这是獬豸。”
教授几十年没听过这个名词了。他看看小黑羊,又看看左金谷,回忆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法院门口的变异石狮子?”
在您这儿的定位是变异石狮子吗?左金谷点点头,“对。”
对你个头!獬豸踢了他一脚。
教授皱着眉拍了一下獬豸的额头,“什么习惯这是?不准乱踢人。”
看到獬豸对老师道歉,诚恳到就差发誓的样子,左金谷冷笑一声。他简单解释了一下獬豸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去一旁看资料了。
这份由白泽整理的情报,语言凝练,人物生动,事件奇异,可以直接投稿给杂志社,争当下一个通俗小说之王。但对于冒险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左金谷遗憾地得出这个结论,抬头对獬豸说,“我没什么想问的,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獬豸扬起一个友善过头的笑容,“左金谷同学,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或者白泽哦。”
怎么不叫“人类”了?左金谷看文献总能专心到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哪怕这次看的是荒诞故事也一样。他直觉刚刚发生了什么,让自己在和神兽的社交关系中身价陡增。
“如果有需要,我会向你们求助。”左金谷偷偷看了老师一眼,没得到什么眼神指使,“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他送獬豸送到窗户边,公式化地告别。
等獬豸恋恋不舍地飞走,左金谷疑惑地问老师:“您刚刚跟它说什么了?”
“只是介绍了一下我们的师徒关系,谁知道它是怎么理解的。”教授摆摆手,“赶紧去休息,这都耽误多久了。”
“喔。”左金谷应了一声,“您也好好午休。”他转身欲走。
“诶,等等。”教授叫住他,“下午的面试你就别去了,去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吧。”
左金谷摇摇头,“安排给我的任务,我可以早退,但不能不去。”早退是因为前期调研足够仔细,知道那个时间段只有那几个人值得面试,直接不去可不行。
“我替你去不就得了。”教授不以为然地说。
“您……亲自去面试?”
“你有意见啊?”
“不。”左金谷立刻否认,“谢谢您。”
就这样,最后一批来面试的学生和最后一批考官,共同迎来一个压力最大的下午。
这和请假让老板代班有什么区别!
.
帐篷,两顶;背包,两个;压缩饼干,半箱;矿泉水,尽量多;常用药品清单……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师兄!怎么会是你?”
左金谷在公交站理购物清单,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次脸也很熟悉。是隔壁组点亮风水精通的容唤酒同学,他抱着两个叠起来的大纸箱,脚步轻快地往这边走。
“真巧。”左金谷问,“什么‘怎么会是我’?”
等新房装修的时候,左金谷也在自己投资建的公寓楼里住过。那时容唤酒是他的室友,也是他课外辅导任务对应的学生,后来他搬出去,两人又不在一个组,见面少,联系也少了。
算不上刻意疏远,只是自然的聚合离散。可以几个月不说话,但碰到的时候聊天也不会冷场,很独立健康的关系。
“我算到……”容唤酒把纸箱放在长椅上,凑近对左金谷说,“即将发生一件改变世界的大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给我的感觉很好。肯定是有利于我们的。”他兴奋地说,“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只要在这个时间买两箱各种规格的一次性饭盒,成功送给这条路上的第二十九个人,就算我也做出了一点贡献。”
“?”
“师兄!你就收下吧!”容唤酒抓住他的袖子恳求,“就当是圆我一个!迷信!荒诞!不像话的梦!”
真的不考虑转行去算命吗?你在这方面的天赋简直空前绝后。左金谷大为震撼,“你不用这样……实际上,我正需要这个。”
“真的!”容唤酒兴奋地说,“你要去哪儿,我帮你搬过去吧。”
“卦象没告诉你别的什么?”左金谷随口一问。
“有啊。”容唤酒从兜里摸出一张既不透光又很轻薄的黑布,“这个!变魔术用的。但我出门之前又算了一卦,卦象说需要的只是饭盒,应该是我不小心算错了。”
确实只需要饭盒。左金谷看着这块布,陷入沉默。
不是吧,这都可以?
“师兄?”
左金谷把布拿过来,罩在两个纸箱上。
“给你变个魔术。”
“?”
左金谷打了个响指,连纸箱带饭盒一起收进手链。黑布空荡荡地掉下,被左金谷在空中抓住。他把布还给疑似天师的学弟。
“还不错吧?”
“这,不是,等会儿……”容唤酒死死地攥着黑布,睁大双眼盯着纸箱消失的地方。
“师兄!这不科学!”
“你把饭盒送过来的过程更不科学。”
两人无声地对视,像两个崇尚科学的苹果用目光质问对方为什么会飞。
过了一会儿,容唤酒突然打开背包,拿出一个龟甲。不知念了什么之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三个铜钱扔进去,又念了些什么。
容唤酒重复抛了三次,不情不愿地看向左金谷。
左金谷狐疑地和他对视。
“天呐!”容唤酒表情激动地大喊,“师兄,你的魔术也太神奇了吧!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魔术!”
“你简直是被科研耽误的大魔术师!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啊!”他狠狠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可恶!”这两字倒是真情实感,“如果不是因为下午还要做实验,我一定要去看你的魔术表演!”
“师兄再见!我必须回去做实验了!”容唤酒喊完就跑,半点不拖泥带水。
周围刚到不久的路人向左金谷投来不明觉厉的目光。左金谷沉默了一瞬,对其中一个跃跃欲试的同学说:“抱歉,我的演出门票已经卖完了。”
“哦……”同学失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