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灵澈几人站在白玉楼对面的屋顶上,只感觉汗毛倒竖,诡异惊悚之感直冲云霄。
且不说在鬼城里,竟然还能有开门迎客的“酒楼是何等诡异,单说这酒楼的规格与款式皆是当朝的规格,绝非前朝遗物!定然是近期所筑。
这楼的主人,果真是有天大的本事,竟然能在这无人生还的鬼城里平地起高楼......
在一片漆黑的鬼城里,对面那楼竟平添一种诡异的明艳......竟然到了张灯结彩的程度。
整个楼挂满了尸荧灯,发出冷白微弱的光芒,但由于数量众多,竟然几乎照得方圆数十米亮如白昼!
这楼极具美感,与铁剑镇中的那座楼的飘逸出尘不同,此处每块砖都是青黑色的,泛着金属的光泽,重檐歇山顶,四角各蹲着四只巨大漆黑的铁质脊兽,目眦欲裂般怒视鬼众,辟邪镇阴。
整座楼的形态说不出庄重诡异,阴森中却不轻浮,妖邪中竟透着几分正气。
此楼虽无半分白瓦,但匾额高高挂起,朱砂入目三分地描着“白玉楼”三字。
只见百余鬼众正聚在白玉楼下,将手举向空中,神情狂热,口中齐齐喊道:“楼主楼主大富翁!”
“楼主楼主大富翁!”
“大富翁!”
“......”
底下声浪起伏,令狐瑾蹙眉观望着那楼,说道:“白玉楼主?难不成......真的是那个专做仙盟买卖的富商?”
祭灵澈一笑:“是他,不会错的。”
这楼主名古潮音,乃实打实的富商,恣意潇洒,挥金如土,单说其名下的酒楼就开遍天下,更别提其他产业......
而这楼主本身,更是个传奇人物。
此人并非仙门中人,无门无派,但却无师自通,自修到了金丹境,如若再分出三分心思到修仙上,定是不世出的天才......
忽然间,顿时安静下来,众鬼忽然止声,屏住呼吸,齐齐抬头望去——
只见顶楼正中厢房的窗户被霍然推开,一只修长的手探出窗外。
凉风吹动他青纱袖,雪白指尖正夹着一枚纸钱。
一道慵懒清雅的轻笑,拉着长音懒懒笑道:“赏——”
然后那只手漫不经心,却不失力道地将指尖夹着的那枚纸钱刷地抛起!
霎那间,漫天纸钱从天而降,洋洋洒洒宛若鹅毛大雪盘旋飘落,久不止息,被风一吹带出数十里来......
那些鬼众便陷入了某种癫狂一般,鬼吼成一片,向上跳着抓取天上的纸钱,也不往怀里塞,大把大把地攥在手里,然后再张手抓取的时候,此前抓到的便散落出去,闹了一通竟是抓得少,丢得多,不过众鬼也不在意,一边乱吼一边欢叫着。
鬼头攒动,大鬼笑闹着挤来挤去,小鬼夹在其中,只得俯下身去捡地上的,却被群鬼给踩在脚底下,尖锐的嚎叫起来,但厉叫顿时淹没在鬼喑中,几个被割喉的鬼脑袋在推搡中掉在地上,咕噜噜乱滚,一时间乱象横生,诡异热闹非常。
祭灵澈却忽略群鬼的丑态,只眯起眼睛看盯着那间包厢,只听令狐瑾奇道:“都说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虽不是仙门中人,却最得仙家要领,连名门修士都要赞他翩然公子——”
令狐瑾还没说完,祭灵澈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轻笑一声,幽幽叹道:“什么翩然公子,赌狗罢了。”
青无言地盯着那扇窗,良久道:“你要去会他?这人绝不是好相与的......”
他的言下之意是,如若要去找那鬼修,中途最好不要招惹不必要的人,以免引火烧身。
祭灵澈眯起眼睛,狡黠的笑意流露:“怎么能叫找麻烦呢,咱们现在势单力薄,此去——”
“是问他借些法宝罢了。”
她道:“白玉楼主,宝贝多多,咱们这溜匪人,既然见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何况,你仔细地想一想,这人能在这鬼城里平地起高楼,像回家一般来去自如,这背后,岂能与我要找的那鬼修无关?如若不先收拾了他,恐怕会横生变故——”
令狐瑾笑了一声,似乎很有兴致,青却皱起眉,不过什么也没说。
正说话间,只见那包厢,人影在窗口微微一晃,竟随即出了那包间,不见了踪影。
令狐瑾一笑:“既然你要去打秋风,人都跑了还不快追?”
祭灵澈目光灼灼:“他不会跑的,这人赌瘾犯了,跑不掉的。”
说罢她纵身一跃,飞上白玉楼那乌黑锃亮的楼顶,然后从一个空厢房里翻进去,直进入白玉楼。
身后几人也随即进入。
只见楼内却是另一番洞天。
祭灵澈抱臂走在长廊,发现这酒楼里面更是热闹非凡,堪称“鬼”满为患,众多的包间竟然没有空的,她偷眼向包厢内看去,只见一伙伙鬼客在举杯相邀,桌上尽是烂肉淤泥,爬虫尸荧从杯中钻出,鬼客长舌一卷,直吞如腹中,餍足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烂肉随着笑意绽开——
祭灵澈侧身避过一个端着盘子急火火赶来的鬼小厮,只见他手中的盘子里,竟是一条足有手腕粗的乌黑的大蜈蚣!头身分离,但死而不僵,密密麻麻的足正动来动去,虫身上淋着浓厚的汤汁......
祭灵澈看那虫正看得出神,那小厮许是走得太急,竟左脚拌右脚,忽然间向前栽去。
他这一摔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盘中的无头蜈蚣也被甩飞出去,竟然直直扑向祭灵澈身后的几人——
令狐瑾和青迅速避开,可跟在青身后的少年却猝不及防,那无头蜈蚣正扑到他脸上!
只见那少年,嘴大大地张开,祭灵澈正想打出一记失声咒,却为时已晚......
一声嘶哑的尖叫穿透云霄,只觉喧闹的酒楼忽然安静了片刻。
祭灵澈心如死灰:......
她头也不回,转身就跑,青赶紧捂住那少年的嘴,抱起他紧随其后。
只见整个酒楼岑寂片刻,忽然炸开来,群鬼听到了活人的叫声,纷纷从包厢里涌出来,就像是闻到了鲜血的蚂蟥,手脚并用地向这几人扑来!
——这些鬼客食欲正酣,忽然闻到活人味,什么烂肉尸虫,岂能跟活人的脑髓相提并论?
若是能吸上一口,那就是立时入地狱经受烈火焚身也是心甘情愿呐!
青手摸向腰间盘着的软剑,正打算硬碰硬时,祭灵澈忽然识海传声道:“别出手!跟我走。”
她动作极轻极快,正要下楼,却见楼梯上汹涌的鬼众正手脚并用地往上涌,把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她顿了顿,直接从楼栏杆上飞身跃下,正落到一楼的大堂内。
几个闪身,避过胡乱摸索的鬼众,直奔着一个死角而去!
令狐瑾惊道:“你断了自己的后路,是不是疯了?!”
祭灵澈不答,猛起一掌,拍向窝在角落里的几个鬼客,顿时将他们拍得魂飞魄散,然后抽出腰间的匕首,刷地划破自己的手掌,猛地拍向那墙!
回头喝道:“快站过来!”
几人一惊,迅速出手击倒一片鬼众,飞身靠了过来。
只见她手掌的鲜血映在墙上,竟缓缓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血色圆形图腾。
几人惊觉,这面墙上竟然藏着某种阵法,竟能直接被鲜血触发?!
在这档口,无数鬼客汹汹而上,眼看就要将几人淹没吞噬!
令狐瑾和青刷地抽出兵刃来,心脏狂跳,灵压已经催发到了极致,正以为又有一场血战,祭灵澈笑道:“不必理,咱们走了——”
她贴在墙上的手,用力一推,将墙硬生生地旋开一道缝隙!
墙内的另一侧竟然别有洞天?!
忽然一道刺眼的赤色的光芒瞬间将几人笼住......
待群鬼扑到时,却只扑了个空,原地的几人竟然瞬间消失不见!
......
令狐瑾只感到头晕目眩,几欲呕吐,眼睛半晌也睁不开,却听祭灵澈正说道:“你这家伙,脑子果真不太行,能不能不要走到哪都揣着这个小孩?!”
“你这样不仅护不了他,反是推他入狼群虎穴,你把他放外面不管,他没准活得比你长呢......”
青说了什么,令狐瑾听不清,待她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厅堂之内,不远处有一道巨大的,黑色的门,那门上正镌着巨大的暗红纹路——
这里处处是暗红色,好像空气都有血液在缓缓流淌,说不出的诡异惊悚,只听不远处又有微弱的人语声,参杂着一种微妙的咕噜咕噜声,竟好像是......
骰子在滚动?!
她压下喉间的异样,看向祭灵澈:“……这里不会是——”
“墙的另一侧吧?”
祭灵澈笑意盈盈:“好聪明的令狐妹妹。”
“不错,那道墙是个暗门,我用血祭强行把墙给推开了一个缝隙,便强制启动了阵法,墙连着周围的地都转了一圈,就直接把咱们给翻进来了。”
令狐瑾已经没有兴趣去问,祭灵澈是怎么知道那有个阵法的,反正她定然不说真话,而且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那人身上都有一定的合理性……
青也头昏目眩,此刻方缓,只是问道:“现下如何脱身?”
祭灵澈一笑:“脱身?这就是咱们要到的地方啊——”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她伸手指向那道门:“这里可是全天下赌徒都渴望来到的地方啊……”
她神情几分狂热,竟似那老赌棍一般:“不劳而获,一掷千金,大起大落,该多么的,令人着迷啊……”
正说着她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抬手轻轻地敲了那门三下,又将手放下,顿了顿,又敲了三下,直到敲够了九下——
门那边一道甜美,带着浓浓蛊惑意味的声音骤然响起:“敢问来者何人?”
祭灵澈一笑:“下九流的大庄家。”
话音刚落,那道门骤然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凉风刷地吹出,宛若地狱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婀娜现身,纯黑色的面具,泛着冰冷的特殊光泽,竟真如一只从地狱跃出,而专擅蛊惑人心的狐狸。
那狐狸面具的男人一身黑衣束得利落,却媚骨天成般,此刻正面带笑容说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四位贵客——”
祭灵澈微微点头,却想绕过他自己钻进去,那面具男却极灵地一动,直挡在了她身前,伸手微微一拦,明明是极柔的,却令人几分毛骨悚然。
狐狸面具一笑,嘴角挂着几分冷意:“贵客,您的请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