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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纤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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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房,灯火昏黄。

“嘶——轻点儿。”

“你自己就是大夫,应当知道,要揉开了才好得快。”江离眉眼低垂,掌根压在她紧实的上臂,一点点将药油揉进去。

“那你态度好点儿,凶巴巴地做什么。”

江离手上动作顿了顿,“哪有。”

姜鹤羽不服气,抬手按上他眉间,径直捏了捏,“皱得能夹死苍蝇了,还嘴硬。”

江离微微叹息,扣上她的手腕,指腹不着痕迹地轻轻摩挲片刻,克制地松开手,低声问:“你明日还要去敲鼓,对么?”

“嗯。”

“为什么?平日里不是不愿做这些体力活?”

“因为…这不一样。”姜鹤羽斜靠在椅背里,虚虚看向窗外。

半山腰上星星点点,是纤夫临时休憩的地方。

她撑着下巴,认真想了想,道:“每一次落槌,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一种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与这里的人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

“好。”江离安静听完,替她把散落在颊边的碎发掖到耳后,“那我明日晚上再替你擦药。”

.

“咚咚咚…”

天还未亮,远处却隐隐传来鼓声。

姜鹤羽睁开眼,拥着被褥坐起身,看向窗外。

黑漆漆一片,隐隐只有两三点火光闪动。

睡在不远处的绿萼也被吵醒,爬下床,趿拉上鞋,快步往门外跑去,“娘子,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她就风风火火赶回来,一脸震惊:“娘子,是前面一营,他们好像已经出发了!”

姜鹤羽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们怎么走这么早?这才休息不到两个时辰。”

绿萼不高兴地撇撇嘴,“他们可是有七个鼓手呢!那像我们,船头靠您和邓夫人,船尾更是只有莫娘子一个人。”

鼓手是不累,可纤夫和桨手呢?他们可依旧是同一拨人,没有替换。

姜鹤羽摇摇头,慢吞吞缩进被子里,“再眯一会儿吧,校尉有分寸,应当不会这么早开拔。”

.

姜鹤羽猜得没错,虽然时间确实紧张,但蒋峰毅也没有贸然跟着开拔,而是耐心等到天光大亮后才启程。

船上、山上又是好一阵热火朝天。

直至临近中午时分,栗娘突然走到栏杆旁,扶着肚子探身往外瞧了瞧,再三确认后,回头对正在敲鼓的人说道:“姜医正,这段水太急了,不能硬冲,慢一点,一点点往上。”

姜鹤羽闻声而动,变换了鼓点。

与此同时,瞭望台上,江离抬手,“往东边靠一点,风向要变了。”

山腰上的纤夫随着鼓声慢下来,山脚下,江岸边的几个身影也跟着放缓脚步。

那是更年轻的官奴,都是些半大小子,约莫十四五岁,身板还很单薄,担不起拉船的重苦力,就只好做点轻省些的活计。

他们不着寸缕的下半身几乎一直泡在江中,漟着水前进,行走于纤夫和官船之间,时不时弯下腰去,把有可能会卡进石头缝里的纤绳及时扯出来。

一营官船下方,一个的圆头圆脑的小子,不知是没睡醒还是饿迷糊了。冲向被卡进暗礁的纤绳,用力扯了几下,没扯动,反而一脚踩空。一个浪头打来,瞬间被卷进湍急的水流。

“平安!平安!”

不远处,时不时瞟向山下的老纤夫发现水中扑腾的身影,忙迭声求救,“军爷,我侄儿掉下去了,你们快救救他!救救他!他家就剩他这一根独苗了,平安!”

跟在一旁监工的戎州小兵听到呼喊声,回头看去。江水滔滔,卷起骇人的漩涡,他踯躅片刻,还是没敢下水。

就这么几个呼吸之间,那个黑色的小点儿被急浪冲远,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峡谷中猛地刮起一阵强风,带着官船陷进乱流,巨浪一波接一波打来,一营官船开始不可遏制地向江心歪斜。

老纤夫还没来得及悲痛,就被猛然绷紧的纤绳拽得一个趔趄。凭借经验,他连忙俯身稳住身形,余光却见前面的那双赤裸的大脚踩在碎石纤道上,歪歪扭扭向后滑一大步,突然脱力,被拉下山去。

“噗通”一声,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究竟是惊是惧,高大的汉子就被卷进江水中,不见踪影。

“虎子——我的儿——”

一声悲鸣,纤夫们难以抑制地骚动起来。

官船上,一营校尉贺洪山眼见船体歪斜,冲到甲板最边上,对着山上大声呵斥:“干什么呢?!赶紧动起来!”

山上的小兵远远听到长官呼喝,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看动作也知长官这是发火了。他不敢再犹豫,扬起手,狠狠一鞭子抽在老纤夫背上,拖出一条狰狞的血痕。

老纤夫被打得往前一扑,额头磕在石块上,双腿倒腾几下,半天没能爬起来。

小兵握鞭的手紧了紧,压下心中不忍,闭上眼,扬起手,又是一鞭向地上之人抽去。

鞭身携着劲风直冲后背,瘫倒在地的老纤夫突然暴起,甩开肩上的纤绳,三两步爬上山壁,双手奋力扒上一块本就已经松动的岩石。

“狗官!老子跟你们拼了!”

排在更前面的青年纤夫面色剧变,大喝一声,“袁叔,别!”飞快扑过去阻止。

然而,已经太晚。

一人高的巨石在老纤夫临门一脚的力道下,从山壁上脱落,疯狂滚动着,先是撞飞持鞭的小兵,而后轰隆隆直奔山下,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一营官船而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甲板上的人眼看着巨石扑面砸来,短暂愣怔后,一个个皆是尖叫着抱头躲避。

贺洪山也跟着连连退避。

“砰!”

一声巨响,山石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坑,冲击后的速度虽缓下不少,却仍没停下,继续朝离得极近的贺洪山滚去。

电光火石间,贺洪山毫不犹豫地拉过身旁的亲兵,往前一挡。

两两相撞,亲兵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

巨石也被撞得转动方向,“砰”一声磕上船边围栏,堪堪停下来。

被撞倒在地的贺洪山劫后余生,一把掀开身上软绵绵的亲兵,爬起来,咽一口唾沫,恼羞成怒地大吼:“把他们都给本校尉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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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船堵住航道,三营的官船也只能跟着缓缓停下。

姜鹤羽站在甲板的最前方,能清楚看见,对着一营官船侧方的岸上,十余个纤夫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在碎石地上跪成一排。

“老贺,你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蒋峰毅的声音,姜鹤羽侧身退避,将便于交流的位置留给上官。

紧随而来的江离停在一旁,牵过她的手,轻轻揉捏着,为她缓解酸痛。

“蒋峰毅?”贺洪山转头,眯起眼,看清来人后,难掩厌恶地皱起眉,大声道,“有个老不死的,推下山石砸了我的船,不杀他,难平本校尉心头之恨!”

蒋峰毅向来看不惯他的作风,也跟着皱眉:“那你杀了他就是,整这一排人跪着作甚?”

“这老不死的意图煽动暴动,谁知道他队里其他人有没有被他策反,就该一起砍了!”

纤夫以十五人为一队,若是队中有人犯下极其严重的大错,其余人等也得跟着连坐。

“他们没有!”跪在正中间的老纤夫急呼一声,砰砰朝贺洪山的方向磕头,“他们没有!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老爷,别杀他们。”

贺洪山置若罔闻,背着手,颇为享受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

被牵连的其他人缄默地跪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怨怼,只有麻木。

姜鹤羽凝视他们良久,从蒋峰毅身后走出,扬声问:“你们可有参与暴动?”

窒息的沉默中,一个青年纤夫率先反应过来,看一眼中间蓬头垢面的老人,闭了闭眼,仰起头,咬牙道:“没有!军老爷,这个老头儿平时就疯疯癫癫,早就被我们逐出队伍了!方才他突然犯病,我们都去拉他,只是没拉住…”

他说着,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其余人反应过来,忙不迭跟着应“是”。

贺洪山冷哼一声,“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话音未落,中间的老纤夫突然改跪为蹲,“噗”一声,排出一滩秽物。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他一把抓起黑褐色的不明物,一边向四周乱扔,一边往自己嘴里塞,含糊大笑道:“请你们吃豆粥,嘿嘿,吃呀吃呀,都别客气!”

押解的小兵反应过来,纷纷干哕着躲避。

姜鹤羽看向那青年纤夫,只见他稳稳跪着,任由秽物落在身上,不闪不避,唯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阿羽。”

姜鹤羽还未回头,温热的手掌就已抚上她的后颈。男人带着些薄茧的指腹温柔摩挲着,却莫名多出一丝危险。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你看他很久了。”

姜鹤羽脖颈刷一下红到耳根,挣扎着拉开他的手臂,慌乱低斥一声:“胡闹什么。”

她推开身旁的男人,冲着贺洪山扬声道:“贺校尉,既是一场误会,这几个官奴我买了,再补您一笔工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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