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的英文是直译,也就是【Dead Sea】,开头字母为DS。”阿九蹲在一处背风的小坡后面,一头天然卷已经被吹得形同鸟窝,她呸出一口沙子,扭头问神荼,“不过,你确定那两位能通过这两个没头没尾的字母就知道我们来了死海吗?”
一旁的神荼支着左腿,左胳膊架在膝盖上,也不回答阿九,那双蓝眸微微眯起,死死盯着前方不知道哪里。
这场风暴起得突然。神荼二人本来从以色列方向往东,前往死海南部,在穿过这片无人看管的【犹大沙漠】时,风势就变了。
这里跟常规的沙漠略有不同,脚下不尽是松软的黄沙,眼前也不是一座座延绵的沙丘。因为死海的存在,这里的沙里混着盐晶,沙与沙之间团着坨,结着块,被风侵蚀后就留下奇形怪状的岩柱。
最有名的岩柱,又出自圣经《旧约》里:通过了天使的考验的善人罗德,他的妻子,在一家人逃出罪恶之城索多玛的时候,忘记了上帝的嘱咐回头看了一眼,从此就变成一座盐晶柱子,永永远远地保持着回首的姿势,看着已经被天使毁灭的索多玛城。
神荼皱了皱眉。
又是圣经。
“这阵风暴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阿九从腰包里抽出一块白纱,不由分说地往神荼头顶上一缠一绕,手法极快地将神荼的脸优雅又不失美观的保护起来,“可得护好这张脸,别给风吹坏了。”
见神荼抬手要去拉扯,阿九连忙双手齐上,一把捂在神荼两边脸颊。
两人都是一愣。
阿九没想到神荼居然没躲开她的魔爪。毕竟当初这少爷动不动就瞬移开溜,要么就是金针大法伺候,或者反腿一踹说让她上天就让她上天。
神荼则是完全没料到两年不见阿九这货胆子肥成这样了,居然一言不合真敢上手。
于是这一刻,整个死海仿佛都被尬住了。
小坡那头风沙还在鬼哭狼嚎,小坡这头阿九的手还捂在神荼脸上。
虽然还隔了一层白纱,但手心传来的触感微凉,不同于神荼平时显露的皱眉瞪眼杀气腾腾的那种凌厉,此刻阿九手底下,神荼的脸滑滑软软的,就像这个人深藏起来的,温柔良善的内心世界。
马丹!手感忒好她不想放开怎么办!
阿九内心逐渐痴汉化——都摆成这个姿势了,干脆亲上去亲上去亲上去!
最终还是神荼瞪了瞪眼,抬手,一把掀开了嘴角开始憋着坏笑的阿九。阿九毫不在意,并且还极不要脸的赶紧把双手贴自己脸上,嘀嘀咕咕,“趁热趁热,四舍五入就是我和神荼贴贴了!”
正嘿嘿嘿地偷着乐呢,头顶呼的落下一捧白。刚刚给神荼围上的白纱被扔到了阿九头上,不仅木乃伊似的缠住了她整个天然卷的鸟窝,甚至还打了一个死结。
看吧,她就说吧。
神荼才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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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岩的眼前是一片巨型城墙。
虽然他其实很想骂娘。
为什么在地底下会有这么大一个空间?这块地都不会塌的吗?高中力学到底是谁学了个寂寞?
这~~~么高的墙啊!到底怎么砌起来的啊?
左右两头一望,城墙的尽头也不知道在哪里,感觉这堵墙比神荼的腿还长——啊不对,是比他安岩的命都长。
“快走!”后头的蒙面人还在推搡安岩。安岩不禁暴怒,“走走走!走哪儿去!你们到底是要上墙还是要上天啊!”
“嘿!馗道小子,你以为我大老远的把你逮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脸上戴着面具的人走近安岩,指了指那堵城墙。“你最好能想办法带我们走进去,不然……”说着,他从披风底下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刀,在安岩脸上轻拍,“不然,你可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懂了吗?”
那短刀精致无比,也锋利无比,刀刃贴在脸上,安岩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传来微微的刺痛。
这家伙是认真的!
心下一计较,安岩换了个语气,抬手把脸旁的短刀缓缓推开,“那,我就想想办法,我好好想想。”
走近那堵巨墙,安岩回头挥挥手示意让他们退远一点,不要影响他发功。然后开始在墙边连比带划连蹦带跳。脑子里使劲回想以前看神荼耍帅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一边东施效颦般有模有样的开始卖弄。
高人的架势是摆起来了,可这墙到底该怎么进去呢?那家伙开口闭口说自己是馗道破阵一脉,又是什么意思?
听之前这些人的对话,他们目的只是抓自己,神荼暂且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么他目前应该是安全的。等他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应该早晚会找过来吧?
想到这个问题,安岩不禁内心一凛虎躯一震。
卧槽!他会吧?应该会吧!虽然整天要么斜着眼睛看人要么压着眉头瞪人,可是以安岩对神荼的了解,他不是这么不仗义的人吧?
安岩的大脑极速运转,在美颜滤镜和期盼值的双重加持下,神荼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越来越高大,越来越伟岸。
神荼做过的每一个动作,念过每一句口诀也越来越清晰。
是了,他有神荼领进门,开慧眼,聚灵力,他有【五年馗道三年突破】,他怎么不算是馗道弟子呢?
至于破阵一脉是什么鬼,等跟神荼汇合了以后再问问他,现在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又是没有神荼可以依靠的一天,他得先想法子保住自己的小命。
“啧啧啧,看起来可不太容易啊!”安岩停下动作,双手叉腰,仰着头看石墙。
“怎么?折腾了这么久,你到底能不能行?”面具人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安岩身后响起,安岩的后脖子一凉,那把利刃架了上来。“不行,我可就拿你祭刀了。”
两人贴得极近,这时候能明显感觉出来面具人的身量相对比较矮小,安岩斜眼看身后的矮个子,“我什么时候说不行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不行也得行!——你起开!”
推开小矮子面具人,安岩指了指头顶上完全看不清楚的,黑漆漆,感觉无限高的空间,“我还需要更多的信息,比方说,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在和神荼碰头之前,他不止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还要搞清楚对方是什么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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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风沙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仿佛只是耳边笃地一静,整个沙漠的动静就瞬间停止了下来。
阿九一边不停地呸出嘴里腥咸味的沙子,一边快手快脚从沙堆里刨出她的长刀,甩上后背。
神荼站在不算高的小坡顶上,正在分辨他们应该继续前进的方向。
他们之所以不选择从巴基斯坦往死海北部走,也是因为丰绅那个神棍之前说过有看到大量盐晶。而这里应该已经是接近死海南部的沙漠尽头了,再往东走一段,就能看到死海干涸露出的大块盐晶面。
希望他们来对了地方。
神荼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方向和距离,但是真正站在这方圆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死海境内,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该从哪里找起呢。
“那是什么地方?”阿九指了指他们西北方向一座孤零零的建筑。
由于死海位于有争议的约旦-以色列边界,因而死海的西部沿岸一直未能大规模开发。这附近湖岸荒芜,长期居民几乎没有,倒是有一家以色列收购的化学加工厂——塞多姆工厂以及零星几家旅店。
阿九手指的,就是那家化学加工厂厂址。
想到阿九身上那迷之第六感,神荼决定试试看。
走到工厂附近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昏暗的夜色正好方便两人偷溜进去。
可能因为这附近本来就没什么人,工厂这边居然连个看大门的保安都不留,直接就一把传统的大锁挂在大门外。
惊蛰闪着蓝光就要一刀切过去,阿九赶紧拦住——这业务她可熟。她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摄像头,拉着神荼往旁边走了几步,进入了监控死角。神荼脚下用力一踏,脚边一粒石子飞起,他接在手里随手一甩,就听轻轻的啪一声,摄像头碎掉了。
阿九从头发上摸出一根细细的发卡,捅进锁头里貌似随意地捣鼓了几下,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锁就给她弄开了。
大门被推开时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好像神荼二人进入的不是普通的工厂大门,反而更像踏入了什么不知名的鬼界。
两人都因此而提了提神,警醒地在工厂四处探查。而事实上,这确实只是一间普通的化工厂而已,甚至下班的工人忘记带走的水壶都还在办公桌上摆放着。
神荼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阿九——她也有不灵的时候?
阿九可不知道神荼已经悄悄把自己当成灵感导航仪在用了。一开始进来还打着十二万分精神,找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边走还边哼着歌,像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似的。她背着大刀走在神荼前面几步远,沿着破旧的楼梯一路向下,直到走进一间看起来极有年代感的库房。
神荼也只是全程跟在阿九身后不出声。看着她在巨大而破旧的金属置物架之间走来走去。这情景,分明就好像他牵了一只搜救犬正在满屋子找安岩一样。
莫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厚道的神荼抬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又不太自在的转开了视线。
也就是这么一分神,远处阿九一声惊呼“神荼!”抬眼再看,原来阿九站立的地方只剩一个大洞。
神荼反应极快地冲到洞口,就听下方极远的地方传来阿九几乎声嘶力竭的尖叫——“不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