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的校门熙熙攘攘,与寂静的南路截然相反。
“你到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肖仅两三步上了楼梯,钥匙还没插入锁眼,门就从里打开了。
“爷爷,你还没睡?”开门的是肖爷爷。
肖侗平望向肖仅身后:“这不是在等宝贝孙子吗?”
“这是我同学——宋讼,我去拿资料给她。”肖仅侧身露出身后的宋讼。
“肖爷爷好,叨扰了。”
肖侗平和蔼的冲宋讼点了下头:“没有没有。”又问肖仅:“放在哪儿?我去拿。你在这陪你小同学。”
“就在书桌上,绿色那本。”
“行。”肖侗平转身进屋。
“家里就我和爷爷。”
“叔叔阿姨在外地吗?”宋讼有些看不清肖仅的表情,但可以确定的是话语刚落,一股强烈的悲伤从他身上开始溢出。
“这么说也不算错。”像是没想到宋讼会这么说,肖仅呼出一口浊气,“他们离开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看得出来肖仅有尽力让语气变得没那么沉重。
肖仅脑海里删过几个零星的片段,奇怪的是记忆透露着一股陌生感,似乎不属于他,或者说他不属于这段记忆。
宋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内疚道:“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和你没有关系啊,宋讼。”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肖仅家在这一连弄的倒数第二间,屋子旁边那一间——也就是这一弄最末的门口立了块木板:用亮蓝色的颜料写着“废品回收→”,字瞧着有几分眼熟,颇有几分艺术气息。
宋讼收回打量的视线:“你家的月亮怎么藏在树里呀!”生硬地打破僵局。
肖仅颇有兴致的看向树隙里透的光,怎么她的眼睛里会这么漂亮:“大概是怕被人吓跑吧。”
肖仅迎合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同宋讼相视一笑。
微弱的人造“月光”在两个人之间暗涌。
“什么事这么乐?咳——咳”肖侗平从屋里出来,把本子顺势递给肖仅,然后冲宋讼说:“小姑娘,下次来爷爷家坐昂,今天太晚啦。”
“麻烦爷爷了。”
“哪有麻烦,下次一定要来昂。”肖侗平若有所思的看着肖仅,摆了摆手,“来陪陪老头打发一下时间。”
“好。”有了前面十几年的教训,宋讼没将这些客套话放在心上,摆出一个甜甜的笑。
要宋讼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人工糖浆。
“那老……爷爷,我去送送宋讼昂。”
“嗯,再见啦,小姑娘。”肖侗平
“嗯,再……见啊。”肖侗平花白的头发在灯下闪烁一瞬,随后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再见,爷爷。”
门内,沉闷而有力的咳嗽声似乎是从肖侗平肺部深处穿出来。
门外,肖仅和宋讼并肩走着,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融在一起。
宋讼舅舅家就在桥对岸不远,肖仅在老桥前停下了步伐。
“我就送到这了,注意安全。”肖仅没有踏上老桥,“回家记得发给消息报平安昂,听话。”
“好。”宋讼将本子接过,“谢谢,肖仅。”
宋讼靠着桥的左侧走向对岸,有些松散的马尾辫一左一右的晃着,快过桥时宋讼加快速度跑到楼下,没忍住转身看望去。
肖仅隐于车水马龙,桥下的流水不停息,风灌进肖仅的上衣,绕着躯体。
肖仅抬起右手在空中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直到宋讼走出视线,肖仅才离开。
“咔擦”肖仅拧开门。
“老头,肖老头~”肖仅压着声音轻声试探,“爷爷。”
回答的是呼吸机运作的声音,肖仅端开床头的温水,看着肖侗平微微颤动的眼皮,眉头紧缩,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到门口却没忍住:“有什么事叫我,打电话也行。还有,你装睡的水平一如既往的差。”
一个枕头从肖仅身后飞来:“没大没小!”
肖仅眉头舒展:还有力气发火。
“准头也差。”肖仅弯腰捡起枕头拍了拍上面的灰。
“出去!”
肖仅将门半掩着,无奈道:“一把年纪还撒娇。”
“撒你爸的娇!”
“哼。”
肖仅回到自己房间,门一样没关好。
“叮”
特别提示音响起。
“我到家啦!好梦啊,肖仅。”
“好梦。”
……
“学校组织了辩论赛,有兴趣的同学到宋讼那去登记一下。”老班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论题是:当今,拐卖妇女儿童应不应该买卖同罪。到时候安排人去抽签决定正反方。”
“哇塞,又有活动了。”
“诶,我们应该都能去看吧。”
“学校不会这么好心吧。”
这个消息像是投入热锅里的滴水,惹得滋滋作响。知道有不用读书的时间,大家都格外兴奋。
“好了,安静!只要不要读书嘞,你们就开心了。”老班敲了敲讲桌,“就此打住昂,下课再说……”
“宋讼下课到办公来一趟。”
“把书翻到……”
“诶赌不赌,老班这次又用一面ppt讲完一节课。”杨琪压着嗓子对宋讼说。
“不至于吧。”宋讼看了眼那个地貌图。
“你就看吧。”
……
“叮铃铃……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辛苦了。”人机铃声响起。
“还真是诶。”
“这是老头子的风格。”杨琪补充到:“用一张风景图讲完一个地貌。”
“还挺强。”宋讼庆幸自己摆脱了上学期那个读PPT狂魔。
“杨琪,你以前就是这个班的吗?”
“对啊。”
“那肖仅也是吗?”
“是的,怎么?想了解他啊?”杨琪一脸姨母笑。
“嗯。”宋讼也没有掩饰。
“不过我对他了解不多。”杨琪压低声音说道,“他父母应该是走的比较早,家里就一个爷爷吧。”
“不过他爷爷以前在我们这教过书,还是特聘教师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去开了个废品回收站。”
“他家旁边那个回收站是他们家的?”宋讼脑袋里浮现那天晚上微微佝偻着背的老人。
“他爷爷是教语文的吗?”看起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
“是啊。看得出年轻时很帅,现在也很有气质的。满头白发……”杨琪回复,“就是黑漆漆的那双眼睛,有点凶凶的。”
“而且他人很好的,毕业了之后可以把废书卖到肖爷爷那,比别人价格高哦~”
“可以诶,我记得肖仅瞳色是浅褐色的诶。”宋讼下意识看了眼肖仅,不过只能看到他背影看不到他眼睛。
那天在走廊,阳光衬得他眼睛瞳色跟浅了。宋讼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
“对!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带美瞳了。”
“叮铃铃”上课时间好像过的格外快。
“宋讼,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辩论赛!”宋讼和杨琪异口同声。
宋讼像是要碎掉了:“啊——”
“哈哈哈哈哈,美色误人了吧,学委~~”
“下午就放假了哦~开心一点。”
……
“走了。”肖仅拍了下宋讼的背包。
“一起走的吗?”宋讼不大确定。
“难道你舍得放老大爷的鸽子?”肖仅眼神倒是真诚。
宋讼想起在肖仅家门口,肖爷爷的那句话,不是客套话啊。
宋讼笑着摇摇头跟上肖仅。
肖仅眼神磨着宋讼的发旋:“也不知道老大爷的鸽子是炒的还是炖的。”
“真有鸽子?”
到了肖家,宋讼才知肖仅没戏弄她。
软滑的鸽肉入口那脱骨,鲜活的美味跳动着味蕾,汤是精华中的精华,浓香,入胃暖了今日的疲惫。
“好香,好鲜啊。”宋讼眼型短而圆,眼角稍稍下收。此刻写满了对美食的渴望。
“喜欢便多吃点。”肖侗平为自己收到的肯定乐开了笑花, “以后让肖仅学着做。”
一滴汤溅出,稍纵即逝。
“爷爷吃完了,听曲去了,你们慢慢吃昂。”说罢,便抄起茶几上的收音机往隔壁走,还不望打开开关。
“别搬重东西昂!”肖仅看宋讼吃完开始收拾碗筷。
宋讼也跟着起身收拾,肖仅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对宋讼说:“宋同学,帮个忙呗。”
“好啊,走洗碗还是……”
“没有,”,帮老大爷看下新闻,随便记一下就好了。”
“好。”宋讼打开电视,大概是有点年头了,有点卡顿。
“今日…”新闻的播报声被流水冲刷,肖仅甩手,抓了下围裙,转身看见的沙发上冒出的头。
肖仅扯松背后的绳结,脱下围裙,就这么倚靠在厨房门上,听着新闻报道。
时间好像在这里凝固了,欲望和不甘也被暂停。
宋讼想转头看看肖仅,促不及防池撞上肖仅的视线.
停止的时间继续流动,“咕噜噜”水烧开了。
肖仅将手伸到身后想解下围裙却抓了个空,倚着门的身子站直。
“新闻看完了?”肖仅不知应将眼神往哪放,倒也是明知故问。
“嗯。”宋讼拿起书包, “我先回去了,谢谢。”
“我送你。”肖仅跟上宋讼。
“不用了,今天太麻烦你们了。”
“没有麻烦,是我……我们邀请你来陪陪我们的,诶……老太爷很喜欢你来的,你看他今天乐的。”
“好,走了,拜拜。”宋讼眼睛灵动着欢愉。
“嗯,记得报个平安。”肖仅还未迈出的脚收回,不要我送啊。
身后传来关门声,宋讼只停了一会儿。
门后,肖仅背靠在门上,微曲着的手掩着眼:“服了啊。”。
“小宋,今天吃饱了没?”肖侗平从废品堆里走出来。
“吃饱啦,谢谢爷爷!拜拜!”
“下次放假再来昂。”
废品回站前面和右侧都是卷闸门,里面的灯是昏黄色的,远远看就像个暖暖的大灯笼。
“回来啦。”刘兰听到开门声,“怎么突然到同学家吃饭了?好吃不?”
“好吃。”宋讼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很香很香的鸽子肉.”
“男同学,女同学?”姑姑手机里冒出一道熟悉的声音质问,气氛停滞了一会儿。
“女同学。”宋讼没有犹豫。
碌碌地熬到上床的时间,迎来光怪陆离的世界。
夜晚,霓虹交织着车水,他在马路对面,身旁围簇着一些人走来。
纵有阻挡,但也看得真切。
查觉到他的视线,又或是灯迷了眼,视线心虚地转移。
最后再次抬头时,他已无踪影,街道退去喧哗,就剩宋讼一个人
宋讼睁开眼,又梦到了,那天、那天……也不知我在执着此什么?是那天瞧见他时,我未出声打招呼,还是避开了他投来的视线。
这种现象的原由,宋讼想了很多。
或是她太多情了,又无处可放,只好勉强安在一次次对视中。宋讼大抵是爱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和肖仅的对视。
而这都是后话了
醒了后便很难再睡着了,宋讼就这样直至天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