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爸那一趟,这两天你住你舅家。”
“嗯,你……”宋讼本还想问一下她去干嘛,看着狭小的客厅里大堆小堆的包裹又收住了声,转身进房间收拾东西。
“走了。”乌云压着枫浦的天。
楼梯间弥漫着铁锈味,呲出的伞骨划过发黄,印满小广告的墙。
…………
“舅妈。”宋讼有些僵硬的问好,虽说也是亲戚,却怎么也熟络不起来。
女人接过她收中的袋子,笑着回应。
“宋讼来啦!”半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抽着烟,“刘兰,帮宋讼收拾一下东西。”
“舅舅。”
李光看了一眼宋讼,随意的点头回应后继续摆弄自己的手机。
整理好了东西,宋讼和刘兰(——也是她的舅妈,准确来说是第二任舅妈)睡在一个房间。
陌生的气味咬着躯体。
尖叫刺破宋讼的耳膜,紧接着是玻璃、瓷片落地的表演。混迹在中的不锈钢罐滚到脚边。
“我去死了算了。”撕裂的女声如同脱出牢笼的野兽,“宋讼!”
“妈妈去死好不好”宋母怀里躺着幼小的宋讼,酒气将她淹没。
“不好,不要妈妈死”稚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像是被格式化的机械。
眼前的李梅渐渐透明:“宋讼!”
“那去死吧,去死吧”
身体与地面相撞的沉闷声吞噬黑暗。
宋讼猛地睁开眼,天花板划过一行光影,汽笛声戳烂窗户,压不住心跳声。
“宋讼昨天睡得怎么样?”刘兰一边剥这鸡蛋一边问。
“还好。”宋讼来时眼底便冒着青色,故不显眼。
“妈妈,我要吃蒸鸡蛋。”另一个房间门被推开,小男孩走出来。
客厅的些许酒气加重。
“咋这么早醒了,明天吃。”
“舅妈,你早上不用管我的,你们好好睡觉”
“没事,我本来这个点就要起来的。你舅后天就出去了,到时候我和仔仔睡。”
“好。”
“拿个鸡蛋去吃。”
“谢谢舅妈,我不吃鸡蛋。”
“啊?这么挑食啊。”
……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晚了,宋讼跑到光荣榜旁的杏树下就跑不动了。一阵黑影撩过。
“肖仅。”宋讼喊出了声。
前方的少年停下:“学委!你也还在这。”
宋讼快步走到肖仅身边:“嗯,绕了点路”
两人并排,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宋讼率先打破“那个,照片打印好了。”
“哦,好的,谢谢学……宋、讼。”
才到楼梯间上课铃就响了,老班拿着教鞭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
俩个排着队老实的伸出左手,埋着头。
随后拿着书站在罚站队伍后。
其他人:学委也在!今天稳了。
后到的廖永走完流程,一下拍到肖仅后背。
“不是说先跑吗?怎么还是迟到了呀~肖同学”
“我没迟啊”肖仅笑着回他一下更重的,“只是上学迟到了,本来也没想赶上。”
“靠……”
中午,同席位的人带了自家煮的菜。是位很热情的女孩子。
“来来来,自觉把碗拿过来”她很热情的招呼大家,“呐,这块大的给学委。”
热情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宋讼将碗回撤的举动。
“我和你说,这个蒸鸡蛋巨巨巨好吃。”
“谢谢。”宋讼礼貌性的道谢,默默将碗里的鸡蛋扒拉到一边。
“学委,你不尝尝吗?真的很好吃。”
尴尬,麻烦。
宋讼尽力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其实我不太喜欢吃鸡蛋。”
“那你怎么不说?”后面来的一个同学问,“浪费别人一片好心”
气氛僵持不下。
宋讼心里漫上一片自责:怎么每次都能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
刚刚打完饭回来啊肖仅看见宋讼碗里的鸡蛋惊讶道:“你不是不吃鸡蛋吗?”
分菜的同学也意识到刚刚并没有过问就把菜塞到别人碗里。
“嗯。”好累,不想讲话,吃个饭也好累。
“正好我没分到,那学委给我行吗?”肖仅将碗向前推。
“啊?”
“不行!我也没分到!要给我”
一堆人又开始打闹起来。
“滚,是我的,学委,对吧”
宋讼将鸡蛋夹进肖仅碗里,抬头撞进他黑色的眼眸:“我还没动筷,是干净的。”
“学委~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下次带你喜欢吃的!”那位女生看着宋讼,半响憋了一句。
“没事没事,不用了。”宋讼顿了顿,“谢谢。”
“但我要生气!为什么肖仅知道学委不喜欢吃什么!我居然!不知道!”
“我们关系好,你别掺和。”肖仅得瑟道。
“服了……”无语。
“宋讼,你也去城南吗?”
“对的。”
“那你可以走学校正对面那条路,会进一些。”
“但我没走过诶。”
“我记得肖仅好像住那边,可以要他带你。”
“对了,那条算是小路,你别一个人走昂。”
肖仅“恰好路过”:“学委,你可以和我当个搭子吗?”
“好,那麻烦你带一下我了,谢谢”
下了晚自习,宋讼习惯性的走了。
下楼梯时宋讼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向下的力,转头是肖仅拉着宋讼书包上的三眼仔。
“学委。”
宋讼看着肖仅有些委屈巴巴的模样,才想起自己忘记等他了。
“抱歉,我忘记了”
“没事啦,学委明天要别忘记我哦。”
“一定。”
“嗯?一定忘记?”肖仅手微微在宋讼身后隔空护着。
宋讼被噎住,又认真地回答一遍:“不是,是记得你。”
听到想听的答案,肖仅肉眼可见的愉悦。
两道视线交织,心思各异。
…………
“宋讼明天吃什么?”
“我在外面吃就好了,谢谢。”
“弟弟要吃鸡蛋羹,你吃不吃?”
其实宋讼搞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已经给了回复还会有相似的问题。
“不了”宋讼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不喜欢吃鸡蛋,谢谢舅妈。”
“不行诶,这么挑食,就是太金贵嘞。”旁边的李光似乎找到了趣事,开始侃侃而谈——对于指责宋讼挑食胡扯到她嫁人。
“不了,我不吃,谢谢。”宋讼再次重复,心底浮现一股躁意。
“姐姐,你能教我……”弟弟话没将完就被打段。
刘兰生气的叫他的名字。
弟弟委屈地瘪嘴,小声低估:“什么病不病的,为什么不要我和姐姐玩。”
“快点去睡觉!”刘兰冲宋讼笑笑,眼角的细纹也尽力配合,“宋讼,弟弟不懂事,你别在意。”
“嗯,没事”宋讼走进房间,但老房子隔音趋近于零。
刘兰对她儿子的教训,李光和李梅的通话,清晰明了。
窗外再次鸣笛,场景不断重复。
次日,两碗鸡蛋羹在桌子上摆放整齐。
奶黄色上荡着褐色的酱料,看起来颇为诱人的卖相却令宋讼反胃。
不过好在,昨天说了不吃。
“舅妈,我走了,拜拜!”宋讼洗漱完,准备出门。
“等一下,早餐还没吃呢。”刘兰指着桌上。
宋讼诧异的扫视一遍餐桌,确定只有鸡蛋羹之后回道:“舅妈,我不吃了,在外面买也很方便的,谢谢舅妈。”
“你妈昨天说了!”
宋讼愣在原地,回过神又把刚穿好的鞋子脱下。
“我真的不喜欢吃鸡蛋羹。”蛋腥味钻进鼻腔,宋讼耐着性子回复。
“你不吃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讼抬眼看了下刘兰,看她不为所动,眼下投入一片阴影。
软嫩的蛋羹滑入口腔,一压,粘糊的蛋腥味冲斥。囫囵吞下,还是掀起一场恶心。
胃酸上涌,不适从腹部弥漫。额头开始冒冷汗。
看着宋讼一副要吐的模样,刘兰终于松口。
“算了,不难为你了。”好似为难的说,“真不知道有什么吃不下的,就是太矫情了。”
说完还摆摆头。
“抱歉。”宋讼的头像是被重击后的眩晕。
“砰”门隔开蛋腥味。
浑浑噩噩走了一段,宋讼扶着路边垃圾桶一阵干呕。
良久。
宋讼拂去眼角泛出的泪,尝试一点点的拾起情绪。
一定要吃吗?为什么就不可以不喜欢呢?为什么重复的回答没有作用呢?
这类事情不少见,但宋讼从始至终都没有想通。
胃开始刺痛,宋讼扶着垃圾箱缓缓蹲下,很脏但宋讼没有资格嫌弃。
祸不单行,通俗一点讲就是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轰!”
宋讼身体轻微战栗。
闷雷携淅淅沥沥的雨莅临。
宋讼想挪动一下,却踩中松动的地块,昨夜积攒的水转移到宋讼的袜子。
宋讼大脑一片空白,是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还是放弃转动的机会,都不再重要。
雨势渐大之际,一张摊在手心的纸出现在视野。
雨没再落到身上。
“宋讼。”那只手的主人温声劝道,“接纸。”
宋讼没有接过纸。
伸出的左手,在空中滞留了几秒,落下。
然后隔着纸巾握住那只手。
雷打得树四处晃。
“肖仅。”宋讼声音哽咽,她没有抬头,眼泪模糊了雨点。
肖仅紧紧握住宋讼的手,蹲到宋讼旁边,拿伞的手环到宋讼的另一侧。
“我在。”
“还能站起来吗?我扶你?”
“嗯”
掌心的纸被侵蚀,体温攀升。
宋讼顺着肖仅的力站起,腿像被蚂蚁爬似的麻。
“谢谢。”
其实只是一件很小不过的事不是吗?肖仅的出现也不是这个桥段的必需品。
可是,宋讼每每因这样的遇见而感到庆幸。虽然当下的宋讼并不太想要与人交流。
“胃疼?有药吗?”
“有,在书包。”
“你等我一会,我去店里买瓶水。”肖仅将外套铺在地上,扶着宋讼坐到台阶上。
“拿好伞,我马上回来”
旧的街道还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肖仅绕进一个巷子。
洼里的水汶,重复了一圈又一圈。
肖仅提着一个红袋子跑了出来。
“没吃早餐的话要先垫垫肚子,然后在吃药。”肖仅气息不稳的嘱咐。
“不用。”宋讼接过水,将已经几瓶被死掉标签的药混着三分三浸膏片吞下。
俩人打着一把伞,中间搁着距离。
没有人在说什么,一路沉默的走向学校。
“谢谢。”
“你已经道过谢了。”肖仅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宋讼。
里面除了刚刚的水,还有面包、暖贴以及卫生巾。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的小卖部:
肖仅走进店铺:“刘奶奶!”
里门被拉开:“咋啦?一大清早,我才起来,你就来买东西呀”
“我同学不太舒服,我给买点东西。对不起,打扰了”
“没事,我早就起来了。”刘奶奶擦着桌子上的合照,“人老咯,睡不好咯。
肖仅快速的挑好东西。
刘奶奶看着袋子里的暖贴,打趣道“给女孩子买的啊”
“嗯”肖仅有些着急并没有过多在意。
“是‘做好事’呀。”
肖仅听到又想可能不是胃疼,便又跑去拿了卫生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