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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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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土路,路面还算宽阔,两旁的灌草丛经过一个春季的滋润,绿意丛生,欣欣向荣。

晨时走在这样的路上,颇为凉爽惬意。奈何此时已是午时,日头高悬,一路上又几乎没有大树的枝叶遮阴,尽管这会儿才是夏初,晒得久了人仍是会有一种脑门冒烟的感觉。

赶路许久的章台明盘算着在前头寻块荫凉处停下歇会儿。

转过一个弯儿,前头还是看不到一株乔木。章台明抬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埋头继续赶路。

岂知没走几步,边上的草丛中,突然一左一右地窜出两个人。

两个彪形大汉身上穿着半袒胸露乳的粗布衣裳,脚踩绑腿鞋,各执一把刀,直挺挺地拦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章台明心中咯噔一声。

然后下意识地转身想往回跑。

却见身后的地方,不知何时也被两个人执刀拦住了去路。

四人如同一个密致的铁桶,将章台明严严实实地裹夹在中间。

在他们的包夹下,身着一席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长衫的章台明,显得愈发瘦弱如柴。

“钱财拿出来!”穿着猩红色上衣的劫匪开门见山。

章台明双手不由抬起,摸上身前的背篓带,紧紧抓住。

“我,我只是一介穷书生,没有钱银。”

“少废话!背后的背篓拿下来!”另一灰衣男子闻言横眉怒目,举起手中的长刀直指章台明。

“我,我的背篓中只有书和两身换洗衣裳,我真的就是个穷书生……”章台明紧抓背带,因心中惊惧过于用力,手背青筋骤起。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劫匪们显然没有什么耐心。

他们今日已经在此蹲点了大半日,晒得人都焦躁了,才碰到这么个冤大头。何况干他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这条路虽然过往人烟不多,谁又能说得准短期内没人会路过。

“上!”猩红上衣的汉子一声令下,方才拦在章台明身后的两个壮汉略微收了刀,直接上前要抢他的背篓。

“不要!求求你们了,放我一马!各位兄台,大哥……”章台明不住地挣扎,不让那二人将他身后的背篓取下来。

“妈了个巴子的!”其中一人被他挣扎得烦了,没有握刀的一手高高举起,狠狠地朝着章台明的脑门扇了一掌。

章台明被扇了个踉跄,只觉右半边脑袋和脸庞被重重一击,剧痛之后,整个人如眼冒金星,右耳一阵一阵地发鸣。

那二人趁他脑袋发晕,上前将他按住,强行将背篓从他身上取了下来。

一人将背篓翻转,哗啦啦地将背篓中的东西全部撒落在地。

两人蹲在地上,翻检掉落的物品。

背篓中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藏青色的钱袋子。

左手边的人一手抓起钱袋,捏了捏,扯开一瞅——

“晦气,这一整日就捡了这么点东西。”

数了数,大约七八两银子的样子。

章台明缓过那一巴掌的劲儿,看清散落在地的物品,以及劫匪手中的钱袋,霎时间脑中一热,身体里猛然升起一股劲儿,他一个步伐冲上去,将钱袋抢了回来。

劫匪自始至终没将这个瘦弱如鸡的白面书生看在眼里,此时一个不妨,钱袋倒真让他抢了回去。

这下他是真怒了。

他“噌”地站起身,两步走到章台明的身前,举起拳头重重地朝他砸下,左手一边去抢钱袋。

被四人围在中间,章台明逃无可逃,他直挺挺挨了拳头,又被大力地推倒在地。

可无论如何,他双手都紧紧地攥着那个钱袋子。

那劫匪抢了几下,见他就是不松手,愈发凶狠,直接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发狠揍了十数下,还是一旁猩红色上衣的汉子开口让他停下。

“好了!差不多得了。”他们的目的是抢钱财,虽说他们是流窜到此,官府难以捉住他们,但还是少牵扯人命为好。

那人闻言,终究停下了手,临了,看着早已歪躺在地蜷缩成一团的章台明,他又抬脚朝章台明的小腿重重地一跺。

周遭几人都听见明显的骨裂声。

伏倒在地的章台明只是闷哼一声,整个人当即如一摊软泥瘫在地上。

那人宣泄得差不多了,将抢来的钱包塞进怀中,走过方才撒落的物堆旁,还随手捡起几本书撕了个七零八落。

“不……”方才被打都没怎么出声的章台明,此时见着书籍被毁,几乎动弹不得的他忍不住朝那边挣扎。

劫匪见他这反应,心中痛快,又用刀将地上的衣裳划了个破烂。

然后四人扬长而去。

一下子,道上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幽静。

除却躺倒在地的章台明,和一地稀碎的狼藉。

文弱书生再难忍身上的剧痛和心中的悲愤,“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原本满怀希望。

他寒窗苦读十年,先丧父后丧母,好不容易在叔伯族亲的襄助下继续学业,更是凑出了银子,让他能前往江宁府的学院进学,好为他两年后的科考更有成算。

七两三钱。那是他变卖了所有值钱的家当,还有叔伯族亲们东拼西凑,凑出来的。

那是他前往知行书院学习两年,以及赶考的盘缠基石。

他一路过来几乎没怎么舍得花,吃只吃最便宜的馒头饼子,住要么寻个免费的地方凑合一晚,要么付最少的银子换个落脚之地。

如今,他的银子就这么被土匪全部抢了去。

他还拿什么去知行书院,拿什么去赶考,拿什么回去面对你一分我一厘支持他的父老乡亲。

不,他现在,腿还断了,连走都走不了。别说赶考了,也许都等不到天黑,他就将被野兽啃噬拆分,吞入腹中。

也许,这才是他章台明的命……

突来的打击太过沉痛,章台明此刻仰倒在地,再也不想控制自己情绪,放声嚎啕大哭……

远处的灌木丛中,林心月蹲在一丛灌木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今日,她赶路时,自见到那个书生,就一直远远地跟他后头。

这是她如今形成的赶路习惯,无论大道小径,都会细致观察周边地形,尽量不出现在人前。若是前方有人,只保持距离跟着。

也因此,方才章台明遭遇劫匪的第一时间,她便远远地躲在了灌草丛后。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进了她眼里。

劫匪离开后,她依旧静静地藏在原处,静观其变,直到确认土匪并未上演去而复返的把戏,她才长吁一口气。

看着前方躺在地上,已经渐渐歇声的男子,林心月眉头微蹙,纠结片刻,最终认命地叹了口气。

她从灌木后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人的身旁。

章台明大哭过一场,此时心中万念俱灰,他半耷拉着眼睛,只等时光慢慢流逝,看自己生命的尽头何时到来。

眼角忽然瞥见晃动的影子,他转眼一看,一个人影正立在他腿边。

林心月行走时步子声极小,对章台明来说,她便是悄无声息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变故引得章台明一怔。

他周身疼痛,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力气有所反应,只眼神愣愣地看着林心月。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是一个清瘦的小兄弟,衣着陈旧,还有些邋遢,模样倒是清秀斯文。

“小兄弟”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章台明此时脑海混沌,又不知“他”意欲何为,也只回视“他”,并未出声。

“能起得来么?”林心月率先打破了沉寂。

章台明愣了愣,继而缓缓地摇了摇头。

林心月秀眉微皱,只得上前一步,蹲下,想要扶他一把。

章台明意识到林心月想帮他,在林心月伸手的同时,下意识身上鼓足了劲,挣扎着起身。

中途林心月难免碰到他身上被揍的伤处,章台明不觉发出“嘶嘶”的抽气声,林心月看不见他手臂、后背伤在何处,有心避开却无能为力,只能尽量缓慢地扶住他,给他借力。

然而,章台明最严重的伤乃是方才被跺了一脚的左腿。他的左小腿剧痛无比,已经完全使不上力。起身的过程中,稍微牵扯一下腿部,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真真是入骨钻心的疼。

章台明疼得额头脸颊都在冒汗。

林心月看过他小腿上的伤,也不敢多拉扯他,只能更加轻柔地由着他如八九十岁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极度缓慢地动作。

好不容易,章台明才成功坐起身。林心月凑上前,缓缓撩起他的裤腿,查看他小腿的伤势。

而后,她钻进路旁的草丛,搜寻片刻,采了些叶子、树枝和细藤出来,给章台明的小腿简单地做了固定。

期间章台明在小腿被触碰时,整个人止不住哆嗦了好几回。

林心月包扎完,慢慢地扶他起身。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章台明才终于成功站了起来。此时的他面色惨白,额上脸上汗水涔涔,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的水鬼。

林心月正想将他左臂搭过自己的肩膀,却感到章台明稍微一滞,她不解地看向他。

“……可否帮我把书也带上……”章台明目露祈求,问得有些犹豫。

站起来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小兄弟”是真的小,半大的孩子,身高还不过他的肩头,瘦瘦小小的。

这更让他知道,林心月此刻救他,能带他走到有人烟的地方,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可他终究放不下他的书,对他来说,书几乎是他的半条命……

林心月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慢慢松开他的手臂,确认他能站稳之后,迅速走到地上那摊散落的杂物边上。

书籍有一些已经被歹徒撕了个零落,还有一些尚完好。

林心月将一旁的背篓扶正,一一拾起掉落的书籍,连同那些被扯下四处飘散的纸页,她摸着破碎的书本和纸张,手掌抚过,将他们稍稍按压平整,放到了背篓的筐底。然后将那几件被刀划破的衣裳也捡起来放了进去。

最后,林心月将自己身后背的几乎没装什么的小布包袱也放进篓中,将背篓捞起背到了背上。

“小兄弟,你还是让我背吧……”看着走回身前的林心月,章台明十分不好意思。

林心月没搭理他,慢慢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左手隔着袖子握住他的手腕,右手绕过他的后腰,握上他的右臂。

这么瘦弱的小兄弟,如今还得充当他的拐杖。背上还替他背着不轻的行囊。

“还是给我背吧……”章台明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你背得动吗。”没有嘲讽,林心月只是沉静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一句话让章台明惨白的脸上都涨出了一丝血色。确实,他如今背上这背篓,只怕就要重新趴下了。何况即便他不背东西,小兄弟扶他也够费劲的了。

又反应过来,那是小兄弟出现到现在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不由得心中有丝高兴,虽然话语内容有些让他惭愧。

此地终究不是个适合久留的地方,二人都不再多话,便这么上了路。

上午二人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没遇上人烟,此时回头不是个好选择。于是便决定继续往前赶路。

在林心月这个“拐杖”的扶持下,章台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跨步。

开始走的一小段,他真是凭了十分的毅力。

后来也许是痛得麻木了,又或许是这位矮小瘦弱、沉默寡言,却显出十足坚毅可靠的“小兄弟”给了他鼓舞和支撑,章台明渐渐地不再觉得那么痛苦。

“小兄弟,在下叫章台明,文章的章,窗台的台,光明的明,你叫什么名字?”章台明喘着粗气问道,话音断断续续。

“闭嘴吧,省点力气。”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语调。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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