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根紧绷的弦渐渐松懈……
很难相信，她刚刚竟杀了一个人！
然而，她却并没像想象中那样惶恐不安，并没有因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手中消失而歉疚自责，反倒觉得痛快！觉得那人该杀！
撩了一把水在脸上，水面上她的倒影被波纹扭曲了形状，这一刻，她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
溪流就在她们落脚位置的不远处，姚金靠在石壁上，默默看着晏安聆捂着胸口跑过去，又心事重重地走回来。
晏安聆找地方重新坐下，又调整了几下，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壁上放空视线。
“没想到……”姚金收回望着溪流的视线，转头看向晏安聆，“你竟会为了我杀人。”
晏安聆道：“那人欺负你，该杀！”
姚金微微惊讶，随即却笑得很大声，连道几个“好”字，“原以为你会害怕，还打算安慰你来着，却没想到原来阿玲和我，竟是同一种人。”
晏安聆这才回过神，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姚金脸上，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姚金看着她的眼睛，带着股狠劲儿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晏安聆略带困惑道：“人为自己考虑，难道错了么？那男人要欺负你，我若不出手，他就得逞了。”
姚金面露嘲讽，“是啊，可世人只会认为我们做得太过。我失去的只不过是贞操，而他失去的可是条命啊！可若是他没丢这条命，谁又会在乎我的清白？从他们嘴里算下来，有罪的总归是我们。”
蹙眉思考了一会，晏安聆的目光逐渐由迷茫转为确定，最后变为坚定，“堂堂一个修士，若不是因为色迷心窍，怎会被我一介凡人杀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天底下哪有只许他欺负别人，不让别人反抗的道理？事是因他而起，到头来自食恶果的也该是他，这种人死不足惜！你我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又何错之有？”
闻言，姚金仰天大笑。
“没想到我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知己，竟会是你！”她顿了顿，满含深情地唤出那个名字：“赵玲！”
晏安聆：“……”
平生头一次被人认做知己，本事件很感动的事，可晏安聆现在却是欲哭无泪，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站起来大吼——我叫晏安聆！晏安聆才是你这辈子遇见的第一个知己啊！啊——！
见她面色复杂，姚金倾过身，扶住她的肩膀，关切道：“阿玲，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晏安聆默默将头转到一边，郁闷地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石壁，道：“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感动……”
她这一戳可不得了，石壁上的一块位置被她第一下戳得松动，第二下直接凹陷了进去！二人脚下的位置凭地出现了一个闪着蓝色符文的法阵，法阵闪烁了几下，接着就像水面荡起涟漪那样，从她们脚下一圈圈扩散、变淡，直至消失不见。
晏安聆直接傻眼。
她看向姚金，只见姚金已经拿起武器，进入戒备状态，晏安聆却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只哆嗦着摸出匕首，战战兢兢地巡视周围。
从法阵被激活的那一刻起，气氛就变得很不寻常，四周黑漆漆的环境里似乎酝酿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本能地让人毛骨悚然……
“沙沙——”
“沙沙——”
黑暗里不知何时亮起一双绿色的眼睛，伴随着一步一下的“沙沙”声，朝她们的位置越走越近……
“来了！”
姚金嘱咐晏安聆躲好，自己则手持双匕挡在前面全神戒备。
随着那双眼睛越来越近，一个轮廓也随之渐渐清晰，直到它走出黑暗，半张脸赫然暴露在月光下，姚金才终于认出它来。
“不用怕，是一匹灵狼！”姚金松了口气，抽空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对付区区一匹灵狼，我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狼……一般不都是成群结队的么？”晏安聆蜷在角落里，弱弱地接了一句。
话音刚落，就有数不清的绿光自黑暗里幽幽亮起。
姚金：“……”
姚金咬牙道：“希望你下次说，姚金和赵玲能顺利通过试炼！”
说完便摆开架势与群狼搏斗了起来！
姚金使用的武器是两把造型特殊的匕首，把在中间，前后两边皆能伤人，有点像子母剑的造型，只不过没有子母剑那么长，前后刀刃朝不同方向弯曲，更适合近战，也更灵活。
只见姚金一套闪转腾挪，灵活地避开了狼群的一波攻势，她一个后空翻踩到一匹狼的背上，狠狠蹬了这狼一脚，蹬得它嗷嗷直叫，自己却借力跳到了半空。
落地时，双手转动匕首来回那么一扫，瞬间割破了几匹狼的血肉，顿时惨叫声一片。
那几匹受伤重的狼吃了苦头，低着头嘤嘤叫着只顾舔舐伤口不敢再上前。
姚金这边压力骤减，借机割了几匹狼的喉咙。
眼见倒下的狼越来越多，一匹银灰色体型健壮的公狼站了出来，转身朝躲在后边的那几个伤员凶狠地龇了龇牙。那几匹狼像得到命令一样，打起精神，重新向姚金发起进攻。
姚金和那几匹狼打得难舍难分，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上也不免挂了彩，索性只是几处轻伤，还能勉强战斗。
那匹公狼却悄悄退出了战局，似乎在打别的主意。
果然，在两边来回溜了几趟后，它将目光对准了蜷在角落里的晏安聆。
晏安聆这时也发现了它。
只见它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就像盯着自己的猎物，目光专注而瘆人。
晏安聆心脏狂跳，全身汗毛在那一瞬间都立了起来。
见状公狼伏低身体，做出攻击姿态寻找时机，终于，趁着姚金与别的狼缠斗，无暇他顾的一个间隙，找准时机后爪猛蹬地面，直奔晏安聆而来！
那一刻，晏安聆好似灵魂出窍，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一张嘴以及满嘴锋利的牙齿在眼前无限放大，再放大……
甚至连迎接死亡的准备都做不出，因为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突然一道寒光划过，一只匕首从斜里射了过来，精准地刺到了公狼的脉门上！
就在此时，晏安聆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来了力气，她眼疾手快地拔出那把匕首，对准公狼伤口的位置疯狂刺下！一下一下，直至皮开肉绽。
公狼瞳孔骤然缩紧，鲜血从它的脖子里喷涌而出，几乎在一瞬间就染红了地面。等晏安聆停下动作的时候，公狼早已没了气息。
回过神，晏安聆这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灵狼的尸体铺的遍地都是。
她掐了掐脸蛋，自己竟然还活着！
对了……姚金！姚金怎么样了？！
晏安聆推开公狼，径直跑到姚金身边，却发现后者满头冷汗，脸上竟看不到一丝血色。
“姚金！”晏安聆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惊慌失措间伸手去探姚金的鼻息，发现有气之后心才放下一截。
经过检查，姚金身上并无太严重的伤口，多是些未伤及筋骨的皮外伤。晏安聆从河边取水回来，为姚金仔细清理了一遍伤口，又将包袱里一件干净的换洗衣服撕碎，用扯下来的布条帮她包扎伤口。
做完这一切，姚金仍在昏迷。
晏安聆守在她身边忍不住掉眼泪，“这是伤着哪儿了？姚金，你别吓我……”
兀自哭了一会，姚金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难受的呻吟。
“呃……”
晏安聆凑近查看，发现姚金正闭着眼睛紧锁眉头，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她轻轻推了推姚金，轻声道：“姚金，你醒了么？哪里觉得不舒服？”
姚金眼皮动了动，眼睛勉强睁开一条小缝，虚弱道：“阿玲……”
“哎！我在！”晏安聆应着，心疼道：“你感觉怎么样？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姚金摇了摇头，望着晏安聆的脸，露出一个虚弱而惨淡的微笑，“你救不了我，只有通过试炼，我才不用再受这份罪。”
晏安聆追问：“要如何才能通过试炼？我能做什么？”
姚金指了指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你去把这些灵狼的内丹给我挖出来。”
晏安聆拿出一件干净衣服帮姚金盖好，又用包袱垫到她脑后。全安顿好，没问为什么，一个人乖乖去挖内丹。
晏安聆并不知道什么是内丹，又长在哪里，但她不想再打扰姚金休息，所以决定先找找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再去问姚金。
捡起匕首，就近划开一个狼肚子，凭着自己的理解，晏安聆仔细在里面寻找，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一个发着幽光的圆球。拿出来放在手上，手感宛若玉石。
晏安聆将内丹一个不落地挖出，将它们用衣服包好，来到姚金面前轻轻唤醒她。
“姚金，你感觉怎么样？内丹我挖出来了，然后该怎么做？”
时辰已经来到子时，姚金终于恢复了一些精力，她从衣服里拿出一颗内丹对晏安聆道：“像这样，捏碎它。”说着手指一用力，那颗内丹便“啪”地一声，灰飞烟灭。
随着内丹的消失，地上有一具狼尸闪了一下，而后竟也跟着凭空消失了。
晏安聆眨眨眼，也从衣服里拿出一颗，捏碎后，又一具狼尸也消失了。
就这样，她们二人你一颗我一颗接连将内丹捏碎，地上的狼尸也一具接着一具地消失。
直到晏安聆手里的最后一颗内丹被捏碎，地上闪过一下后，再也见不到一具狼尸。
就在此时，闪着蓝色符文的阵法再次亮起，石壁上一扇由符文组成的门逐渐显现。
晏安聆惊讶，转头看向姚金，“这是——？”
姚金虚弱地朝她微笑，“当然是通往第二关的结界。”
……
海外云雾缥缈的地方有一种叫蜃妖的精怪，最擅长读取人心。它们能敏锐捕捉到一个人心中最隐秘的思绪，挖掘出他最在意的东西，然后以最能让人放下心防的方式开场，为这个人编织出一个专属于他的幻境。
蜃妖以人的精神为食，当这个人开始相信幻境时，精神就会被蜃妖所吞噬，沉浸的越久，被吞噬的精神就越多。
第二关的考验形式就是幻境。
试炼者进入结界，就会被蜃妖悄悄读取思绪，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走入一个为他专门编织的幻境。
通关的方法听起来很简单，只需堪破幻境即可。但也就是“堪破”这么简单的一步，古往今来却不知有多少人不能做到，不愿做到……
多少人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宁愿一直沉沦其中，不愿意堪破，直到被蜃妖吞掉所有精神，油尽灯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