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浅青对手心的痛几乎无感,只知道胸腔中那颗心被狠狠攫住。
众仙闻言忙催促寒浅青决定。
“寒二宫主,我们快坚持不住了,快些决定吧!”
吵嚷声此起彼伏,寒浅青厉声大喝:“闭嘴!坚持不住就去死!
经她一吼,众人纷纷闭上嘴巴,不敢再言,咬紧牙关继续坚持。
秋晚照转过头,看向她手中的后土法杖。
他道:“你不是说,要我怜悯众生?眼下是个好机会,我若为众生而死,是不是就代表,我很听你的话,你会很高兴。”
他又看向寒浅青,目光意味不明。
寒浅青眸光略沉,她是如何也说不出让秋晚照去死的话。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秋晚照,笑容和煦,如春日的暖阳,直把人心中的残雪照化。
她道:“晚照,我们一起。”
秋晚照瞳孔一缩:“为何?你不怕死?”
她死过一次,自是更加珍重自己的命才是。
寒浅青笑道:“不是你说的吗,要与我生一起,死一起。”
秋晚照恍惚,她居然还记得他说过的这句话,他还以为,她那时快恨死他了,听到这话也只会更讨厌他。
寒浅青温柔地扶着他的脸庞:“而今,我不能看你一人赴死,我亦愿意同你生死与共。”
说罢,她朝垣祇黄等人颔首,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寒无霜满眼凄惶:“青青……”
寒浅青对他道:“我意已决。”
寒无霜明白劝不了她,痛心不已,无奈地闭了闭眼,将手中水灵交于她,整个手都止不住颤抖。
寒浅青接过水灵,相携秋晚照顶在三人身前,按照方才的谋划,他们吸收垣祇黄、芒穗和焰燚的法力。
五灵重又漂浮在天洞中,绽放五行光芒。
从始至终,秋晚照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由寒浅青握着他的手。
他一直盯着她看,想从她面上找出任何一丝哄骗自己的蛛丝马迹,可是没有,她没有在骗他,是真的想同他一起赴死。
曾经一而再推开他的人,即便说心悦他,他还是终日惶惶,生怕他哪点做的不好,她又不喜欢他了。
可如今,他深切地感受到寒浅青那颗向他紧紧靠来的真心。
他不是她消遣玩乐的玩物,他跟揽月阁曾经那些人都不一样,对她来说,他是最特别的。
思及此,秋晚照笑了,笑着笑着,泪水盈眶。
够了,他知道她的心意就足够了……
他是这样被她在乎着……
“浅青……”他唤道。
寒浅青额心沁汗,闻声转眸,就见他双眸含情似水,如银河流泻其间。
“嗯?”寒浅青轻声问,“害怕?”
她又温声安抚:“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秋晚照深情地望着她:“浅青,看着我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寒浅青疑惑,收紧目光认真打量他的眼睛:“看到了……”
刚想说看到了自己,眼睛便被他眸中的自己锁住,整个心神都被拴住。
她愣神过后,发现自己不在天洞下,而是到了一片绮丽的天地,她正被花丛拥簇着。
身后是一棵蓝花楹,风一吹,花朵飘飘洒洒,铺了一整片草地。
寒浅青反应过来,这是秋晚照的幻术,虽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眼下正是补天的关键时刻,她不能被困在这里。
正当她要施法破除幻术的时候,头顶上方忽然撒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看见一把橙红的伞打在头上,替她拦下纷纷而至的花朵。
目光慢慢转下,秋晚照正持伞站在她身前,一张本就生得极美的脸正温柔地望着她,他绽开笑颜,眸光又是如此深情款款。
寒浅青愣了一愣,尔后问他:“你要做什么?”
秋晚照道:“浅青,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一件事?”
寒浅青想了想,想到那日在木灵宫的地下宫殿中,他抱她躲过石桥塌陷,她好像说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的,都可以,行了吧。”
当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秋晚照不仅记着这事,还曾认真想过要让她做什么。
他曾想在茉苍峰时,以此来逼她答应和他永远在一起,不过那时还没到这一步,她便同他敞开心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他再次想到这件事,并想到要她如何。
秋晚照又问她:“浅青,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寒浅青抿了抿唇,想不透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说:“作数。”
秋晚照又笑起来:“那我要你答应我,我死之后,你须得日日思念我,心里只装着我,不准再爱上旁人。”
寒浅青闻言发觉不对,蹙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死以后?那我……”
“你只要记得,永远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食言,便可……”
他的脸欺压下来,唇瓣贪婪地夺取寒浅青唇上的温热
鼻尖飘来花朵的沁香和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此情此景,本就令人陶醉,又何况被心爱之人的爱意紧紧包围。
寒浅青不由攥住他的袖角。
她先是睁大眼睛,后又轻轻闭眼,泪水从她眼中挤出。
“晚照,我说过要陪你……”
秋晚照的声音响在她耳边,带着万般亲昵:“浅青,我不怕死,但怕你死……”
他曾发誓,再也不要看着她死,再也不要那样心痛。
“浅青,好好活着,等我……”
……
寒浅青蓦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她已到了焰青靡等人身旁。
寒无霜重又补上,同其他三人一起送秋晚照飞向五灵。
在彻底融入五灵之前,秋晚照回眸,将寒浅青整个人都纳入其中。
他要记住她的样子,以便他日再去寻她时,不会认错。
寒浅青失声大喊:“秋晚照!”
她的声音没能来得及传入他耳中,他便不见了踪影,彻底消失在五灵中。
五灵之间的排斥渐渐消失,慢慢融为一体,将整个天洞补上。
垣祇黄等人卸力,纷纷摔落下来,被人接住。
众仙也都高声欢呼呐喊:“成了,成了!”
“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一切都结束了,银河也不再倾泻,天空又是整整一片,浅蓝的天围绕着太阳晕出一圈圈橘黄。
黎明的曙光挥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为他们扫去奋战的紧迫感,留下沉沉的疲累。
焰青靡小心翼翼地蹲在寒浅青身旁,对她道:“浅青,秋晚照他,他……他肯定不想你这样,你别哭了。”
寒浅青这才发觉,她一直在哭,眼泪如洪水止不住。
这一瞬就好像回到了当初的自己,她只会没用地哭泣,什么也做不了,但又有些不同。
除了这份无力和无奈,她更多的是不舍和心痛。
她稳了稳心神,对焰青靡道:“我没事,地府的事还未解决,我还要去……”
说着,她欲起身,却一个趔趄,重又栽下。
焰青靡吓白了脸,赶忙扶住她。
寒浅青身形顿住,只觉天旋地转,头昏眼花,霍然手一松,后土法杖应声而落。
后土法杖终于不再黏着她的手。
后土法杖跟他一样,都松开了她的手……
她的泪一滴一滴,紧锣密鼓地落在后土法杖上。
她将它拿起,又觉手上无力,再次松开,它又“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如此反反复复,焰青靡实在看不过,想要抢过后土法杖,让她别再这样了。
可焰青靡还没碰到后土法杖,手便被弹开。
她惊讶地瞧着后土法杖,她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羊樊还能拿得了它,怎么她就拿不了。
她不信这个邪,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来试,皆是不行。
他们这才明白,如今的后土法杖,唯有寒浅青一人能拿得动。
寒浅青眸光微闪,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抱起后土法杖,附耳去听。
俄顷,她惊讶地发现,后土法杖中竟有一道微弱的脉搏声。
焰青靡等人见她抱着后土法杖发怔,以为她哭傻了,忙唤她道:“浅青?寒浅青?寒浅青……”
寒浅青对他们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愣怔地听着那道脉搏声。
“咚,咚,咚咚……”
这一声声同时一下一下击打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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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仙宫本是因各自守护五灵而存在,如今五灵已补天,而五位仙宫宫主也因在补天时耗去一半寿命,接连仙逝,故而,五大仙宫便跟着寂灭。
上仙界五宫合一,封了一处清净之地为仙宫,称作天庭。
天庭遴选两位主事,一曰玉皇大帝,一曰王母娘娘。
众仙乐之,纷纷前来推举,最终,垣照胜过焰楠,成为大帝主事,而王母则落到玉灵头上。
焰燚去后,玉灵性子越发沉稳内敛,处事亦周到许多,众仙认为,她是王母的不二人选。
其实主要是怕焰青靡坐上王母这个位置,怕她整日喊打喊杀的,令整个天庭鸡犬不宁,特意找了个能压得住她的。
至于寒浅青,她对坐上这个王母的位子,整日要处理一堆闲杂事,丝毫不感兴趣。
焰青靡跑到曾经的水灵宫旧处寻她,最后在藏星院找到了她。
“寒浅青,你说你在仙界呆的好好的,非要跑去冥府干嘛?”
不见其人便闻其声,寒浅青头也没回,兀自擦拭一柄橘红的伞,动作轻盈温柔。
她道:“他的魂魄不稳,还需后土法杖重新洗炼一遍。”
后土法杖已经归还冥府,不能轻易拿走,故而寒浅青得亲自跑去一趟。
焰青靡凑过来:“听说冥府那老儿听说你要去,吓得不轻,特意腾出了冥王的位子,生怕当众被你一脚踹开,哈哈哈……”
上次羊樊能从冥府盗走后土法杖,一部分原因还在冥王看管不周。
归还后土法杖时,冥王还一个劲地谄媚,想要讨好寒浅青,她二话不说就将他踹下台去,让他静思己过。
冥王狼狈的样子被嘲笑了五百年,哪里敢再惹这位姑奶奶。
寒浅青浑不在意,只道:“他能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焰青靡目光扫过院中,问道:“他呢?”
寒浅青闻言,这才抬起头,落到秋千上,方才他还在秋千上睡懒觉,这会儿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站起身,决定去找他。
焰青靡识趣地美跟着,她联系芒峙,准备也要去冥府玩一玩。
寒浅青出了院门,走至一处影墙,就见一只银狐正窝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摇着尾巴。
寒浅青宠溺一笑,唤道:“又去哪里贪玩了不是?”
银狐听到她的声音,摇摇尾巴,从墙上一跃而下,正落在她对面。
她脚步一滞,眸光闪烁不停,嘴唇翕动,半晌,才看着面前这个眉眼如画的男子道:“晚照?”
秋晚照正立她身前,笑着看她,一双眼眸似含秋水,波光粼粼。
树影晃动,一眨眼,身前哪里是男子的身影,明明还是一只银狐。
银狐十分乖巧,见她来,一个腾跃便扑入她怀中。
她抱着银狐犹自发怔,过了一会儿,才抚着银狐油亮的毛发,缓缓说道:“不急,等你魂魄稳定下来,你就可以化形了。”
银狐似是听不懂她说的话,歪着脑袋,睁着懵懂的黑眸看着她。
其实,寒浅青也在安慰自己。
不急,已经等了五百年,不急于等他开灵智化形。
他总归是会回来的,回到她身边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