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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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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变瞧他这通比划就是一蹙眉,“不是说官寨里头囤了足够五年的嚼裹么?按说拖着对他们好处更大,为何又急着谈了?即便那药是给我预备的,我死没了后边还有老盛老萧,碍不着什么事儿呀……”。听他那“我死没了”,干儿子一下捏紧了他的手,捏得死紧,不许他瞎说八道!

“明日我去。”干儿子已经替他把主意拿好了,让他明日千万仔细,不许出门,他要把他一条小命拴住,拴牢,他要想去“死没了”,先得过他这关。

“你去个六!你去!说得跟真的似的!”三变被他捏得痛了,手上一边撤退,心内一边腹诽,“你爹不跟你计较,别摆那要生要死的架势来唬我!”

干儿子不让他撤退,死死包住他一只手,理直气壮的。那手真大呀。都大得超出常理了。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个头超出了常理,一膀子力气超出了常理,用的情也超出了常理。这样的人通常不拿常理当回事。常理说干儿子不能当干爹的家,他偏要当;常理说干儿子不能冲干爹使劲,他偏要使劲。看他那样子,常理说啥他都会给“啐”回去的,只要不合他的意。

“去不去的回去再说!”三变知道说他不动,只能哄,先哄着,把眼前这关过了。

外边这时已经谈到了尾声,那使者嘻嘻笑着说要起身了,温泉水泡久了人会犯晕的。丹增一拍手,有几名女奴送上干净衣服,服侍两人换上,再寒暄几句,就有侍卫进来把他引走,由来时路去了。

丹增跟在霍格身后,见他突然慢了下来,便也垂头侍立,静静站成一道影子。

霍格一双眼盯住他,若有所思,他让他盯得心头发毛,不敢言声。他只能以不变来应付这目光里的千变万化。

“……丹增,你是几时进的官寨?”

“回主子,是旧历二十九年初八日进的,奴才那时还不满月。”

他阿爹是家生奴,在外边仗着土司的势,欺负了他阿妈,这才有了他,落地之后,阿妈拿条布把他团了,送到他那畜生爹手上。家生奴的儿子自然也是家生奴。爹虽然满世界地犯畜生,喝醉了打他,睡醒了哄他,但他的生日子他记下了,原原本本一点不差地告诉他,让他别记岔了日子。家生奴记岔了生日,弄不好要有杀身之祸的。老畜生不含糊。

当年那么些家生奴,怎么偏就选了他丹增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老畜生在当中出了力。前任土司的儿子体弱多病在大小金川不是秘密,谁都以为他长不大,头人们明里暗里逼得紧了,土司回来就偷偷抱着儿子哭。弱得一丝两气的病儿子那时还小,见亲爹哭得跟头兽似的就给吓着了,他没有妈,打小儿就跟爹过,爹也不要旁的人经手,甭管多忙多累,回来头一件事就是给他喂水喂饭抹身,夜里寒凉,父子两个裹在一个被窝里相依为命。当年病儿子并不明白为何堂堂一个土司活得这样窝囊,大些了才知道,那是因为他爹手上没有人,没有枪,拳头不硬。拳头最硬的多吉、洛桑、白玛,时常盼着他死,死了才好把大小金川接过去。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大约是他七八岁的时候,某天吃了女奴送来的饭食,呕了一顿血,小命几乎送掉,昏迷了二十来天才醒过来。他那看来遇事只会哭的爹,那次罕见的果决,抱起他就走,朝天山北麓走,去找那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北戎沙兀拉部,找那班“养鬼人”买命。他不曾想到,这买来的命原来是要一命抵一命的。他爹知道,他爹甘愿,他要让他活下去。既然谁也不拿他们当回事,那么他们就更要把自己当回事,赖活着活下去,把所有巴望他们死的人先熬死。

丹增就是在他死去活来的第二年到他身边来的。那时他一天天好起来,居然能出屋坐着晒太阳了。人领过来让他看,有四五个吧,是不是随手选的,他也记不得了。后来丹增就这么跟着他,默默地活成了一条影子,替他挨打,替他受骂,替他干最脏的勾当。他把先头的大管家杀了,扶他上来,就好像把影子扶到自己身后,都是应该的。

“丹增……你要记得,你只有我……”

霍格说完,不再看他,慢慢踱走了,影子从丹增身上拖过,长长一条,与他这条活影子合在了一处。

真是个寂寞的人。丹增想。

他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他活在这世上还活什么呢?

不活什么,只活“活”本身。

他的命是他爹换来的,就算活着没滋味,他也这么拖下去,把拳头硬的头人们拖下去,把大小金川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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