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谦突然皱起眉头呻吟了一声,尹泰熙立刻把手缩回向后退去,仿佛被人发现似的,心跳突然加速。
听说他失去了意识……
在昏暗的光线下凝视着少年的脸庞时,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从缝隙中传出如同梦呓般低微的声音。
“不行,别走……”
尹泰熙静静地倾听着。
“对不起……是我的错……”
平静的脸庞瞬间扭曲了。
在谦开始呜咽起来,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湿漉漉的冷汗,面对这无法理解的恳求,尹泰熙眯起了眼睛,是在做梦吗?到底做了什么梦?
“别走,为什么,为什么那样……”
在谦缓缓地举起了胳膊,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在空中挥舞着的手臂显得无比焦急,也无比痛苦,在梦境中,在谦低声啜泣着。
……
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幕的尹泰熙缓缓地伸出手,冰冷而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在谦湿漉漉的额头上,于是发出呻吟的在谦慢慢地放下了手臂,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梦……”
过了很久,尹泰熙才把手拿开,掌心里沾上了温热的液体,那是令人心悸的奇异温暖,他想起了放在西装口袋里的东西。
噩梦,是噩梦,巧合的是……
尹泰熙凝视着自己刚才触碰过少年额头的手掌,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手串上,在昏暗的光线下,黑珍珠闪闪发光,沉思片刻后,尹泰熙将手串拿到手里。
尹泰熙闭上眼睛,开始平静地数着闪耀的黑珍珠,一颗一颗地抚摸着串在手串上的黑珍珠,不知不觉间,他将手串凑到嘴边,轻轻地呢喃道:
“黑帝。”
尹泰熙的呼唤声中,紧闭的房间里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窗帘轻轻飘动,仿佛在窗帘下面的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出来,被称为“黑帝”的灵鬼。
与其名字相反,身穿令人目眩的白色长袍,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微弱月光,轻轻地照耀着黑帝的白袍。
“您召唤我了吗,泰熙大人。”
黑帝单膝跪地,低下头,尹泰熙将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声,然后做了个手势:过来,于是黑帝站起身来,由于刻意压低了脚步声,甚至听不到脚步声,尹泰熙开门见山地说:
“消除噩梦。”
恭敬地低着头,黑帝抬起头来,尹泰熙并没有指明是谁,但他的目光转向了床上的少年,在尹泰熙的抚摸下平静下来的少年,再次呜咽着,在梦境中徘徊。
黑帝是寄宿于阴影中的灵鬼,拥有操控梦境的的能力,梦境是现实的影子,白天以影子的形态四处游荡,当夜晚来临,黑暗降临的时候,他喜欢穿梭于他人的梦境中,窥探,观赏。
当然,大多数鬼魂也能出现在人类的梦中,但是黑帝不仅能显现自己的身影,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或操纵梦境。
先前在夺取主京建设少爷的魂魄时,让他父亲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梦,故意向暗行部傩者透露线索,这也多亏了黑帝的能力。
听到尹泰熙的话,黑帝点了点头。
“是。”
黑帝话很少,比起新陆和佩贤,即使尹泰熙召唤他,他也不会询问原因,即使新陆和佩贤争吵不休,他也总是旁观,保持沉默。
同样地,这个少年是谁,为什么想要消除噩梦,这些常见的问题,黑帝也不会问,他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只看美好的事物,只听美好的声音。”
尹泰熙用指尖轻轻地拨弄着少年因汗水而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然后静静地凝视着少年。
“至少在闭上眼睛的时候。”
说完话的尹泰熙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在谦醒来是在四天后。
“家。”
呆呆地望着熟悉的屋顶,在谦不知不觉间猛地坐起身,这一动作让床晃动起来。
静静地坐着,在谦抬起手挠了挠头,做了飞马的噩梦后一般会精神恍惚,身体沉重,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很清醒,身体也很舒服,就像去除了一直折磨自己的高烧一样。
是错觉吗?
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地落向山峦,在谦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哪里受伤,一切都很正常,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我暴走了,正珠来过……
静静地回忆着,在谦茫然地环顾着房间,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在床头灯旁边放着一个陌生的东西。
“这是什么?”
在谦伸出手拿起了那个东西,半圆形的透明玻璃容器里装着一个小小的茅屋,他摆弄着它,突然,玻璃罩里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看到这个从未见过的神奇东西,在谦瞪大了眼睛,在底座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发条露了出来,这是什么?在谦拉动了发条。
叮当,叮当,突然传来了旋律。
在谦吓了一跳,把音乐盒掉到了床上,被子里的音乐盒仍然在播放旋律,小小的茅屋里飘扬的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正当在谦抚平受惊的心脏,再次拿起音乐盒的时候。
门外传来“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一下子打开了,在谦慢慢地抬起头,美山呆呆地张着嘴看着自己,站在他旁边的正珠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根大葱。
……
……
……
三个人默默地互相看着对方,门外传来什么东西在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与温柔的音乐盒旋律交织在一起,闻起来很香,就在正珠手中的大葱掉下来的那一瞬间。
“在谦啊——!”
“大人——!”
正珠和美山尖叫着跑了过来,他们像潜水一样张开双臂,扑向坐在床上的在谦,紧紧地抱住了他,差点把床都压塌了,在谦皱着眉头,试图推开紧紧抱住自己的两个人,但是徒劳无功。
“在谦啊,我是谁?嗯?认得出来吗?”
“我,大人,我等,呜呜呜,呜……”
在谦最终生气了。
“还不放开?离远点。”
尽管在谦生气了,正珠和美山并没有放弃,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在谦,他们反而高兴得哭了,就像平时一样暴躁的性格,他真的醒了,终于一切恢复原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人!您神志清醒了吗?”
“在谦啊,身体怎么样?嗯?”
在谦揉着眼睛,一脸不耐烦。
“干嘛突然这样。”
这时,厨房里传来什么东西煮沸溢出的声音,听到声音,趴在床上的正珠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厨房。
“不!”
趁着这个机会,在谦慢慢地下了床,双脚踩在地上,他才感受到现实。
“大人,您真的没事吗?真的吗?”
美山抽泣着,抱住了在谦的腰。
“嗯,没事,好好的。”
在谦点点头,问道:
“我睡了几天?”
“今天是第五天。”
“才五天而已,至于这么激动……”
在谦尴尬地嘀咕着,他还以为至少睡了一个月呢,比想象中醒得早,真是太好了,如果再晚一点,那就不是床塌了,而是房子塌了,才五天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在谦莫名其妙地感到心情复杂,于是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这是什么?”
在谦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音乐盒。
“啊!那个……”
紧紧抱着在谦腰,蹭着脸的美山停住了,抬起头,他吞吞吐吐地偷偷看了一眼在谦,又看了一眼跑到厨房的正珠。
“那,那个……是……是那位大人留下的。”
几天前,美山被正珠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哭得稀里哗啦的,因为他未经允许把“那位大人”带回了家,外出回来的正珠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傩者来过,勃然大怒,居然开了门?!
美山委屈地说那人不是坏人,什么也没做就走了,但还是被罚站了一个小时。
“挨了打还不知悔改!”
正珠训斥了他一晚上,让他把不速之客留下的东西扔掉,但是美山没有那样做,“务必”转交给在谦。
在谦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那位大人?是谁?”
那位没有被邀请的客人按照和美山的约定,很快离开了房间,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美山,美山问这是什么,不速之客说:
“说是收集贴纸的礼物,应该能明白吧。”
美山原话复述道:
“说是……说是收集贴纸的礼物。”
在谦的脸僵住了。
……
默默地看着音乐盒,在谦像刚才一样拨动了发条,停止的旋律再次响起,他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音乐盒,雪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来,奇妙的是,这歌声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静静地听着歌声,在谦轻轻地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歌?”
美山转动着眼睛,努力回忆着,本来那位大人有解释的……说了什么来着……美山绞尽脑汁地思考,突然眼睛一亮,跳了起来。
“是《爱的梦想》!”
“什么?什么梦想?”
“说是《爱的梦想》。”
在谦的表情变得微妙。
……
不知何时,旋律停止了,默默地看着飘着大雪的小小茅屋,在谦再次触碰了发条,叮当,停下来的音乐再次响起,过了很久,在谦喃喃自语道: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