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停留在尹泰熙手背上的黑忘鸟飞起的那一瞬间，箭矢也从紧绷的弓弦上射了出去，鬼气瞬间爆发，束缚着在谦的所有法术都被打破，黑忘鸟像闪电般朝目标冲去，但箭的速度更快。

“呜！”

被飞来的箭射中的尹泰熙，像是被推了一把似的撞到树上，砰的一声，树叶纷纷飘落，尹泰熙背靠着树，缓缓地滑坐下去，他脸上戴的面具歪了，显得滑稽可笑。

“尹，首席，你，为什么……”

轻咳几声后，尹泰熙转过头看向黑忘鸟，黑忘鸟正努力地扇动翅膀，用喙啄着李英信的头顶，趴在地上的李英信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尹泰熙，他睁大的眼睛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由于在谦打破了法术，李英信也摆脱了束缚，但他却无法摆脱黑忘鸟，因为受了伤，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李英信没有反抗的余地，最终失去了意识，

所有的傩者都被箭射倒了，其中只有尹泰熙还醒着。

啄食了李英信记忆的黑忘鸟平安地回到了尹泰熙身边，垂着手臂的尹泰熙缓缓张开手掌，黑忘鸟张开嘴，吐出装着记忆的黑色珠子，尹泰熙漫不经心地将纸鸟和珠子揉成一团，然后随意地拍了拍手。

终于，山中一片寂静。

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红色的鬼气环绕着少年的身体，少年抬起手，擦去眼角的血迹。

“美山，过来。”

趴在地上绝望地屏住呼吸的美山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不安地朝着在谦跌跌撞撞地跑去。

“大人，鬼气，呜呜呜……”

美山甚至不敢说要治疗，他只是伸出手，慌乱地比划着，默默地看着美山颤抖的小手，在谦先解开了绑在他手腕上的细绳，然后简短地补充道。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就算现在止住了血，一旦开始的暴走也停不下来，只有在耗尽所有精力失去意识的时候，暴走才会停止，而他的大人会这样在生死边缘徘徊好几天。

美山急忙开始治疗，但在谦推开美山的手，站了起来。

“以后再说。”

在接受治疗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在谦捡起掉落的弓，走向坐在树下的尹泰熙。

还没有结束。

尹泰熙背靠着树，伸着长腿，懒散地坐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尹泰熙的在谦，粗暴地拔出插在他肩膀上的箭，尹泰熙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在谦一手抓住尹泰熙的衣领，粗鲁地将他拉了起来。

“……”

“……”

尹泰熙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第一次见到红色的鬼气，真漂亮……”

在纸鸟飞起的那一刻，在谦打破了法术，摆脱了束缚，因此，即使纸鸟朝他飞来，他也能轻易躲开，但是，那个能让人失去记忆的纸鸟却飞向了与尹泰熙同属一方的同伴傩者。

“说。”

在谦面无表情地开口。

“什么？”

“辩解也好，遗言也罢。”

面具后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尹泰熙无力地抬起手臂，扶正了歪斜的面具。

“你想听什么？”

“你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小伎俩。”

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在谦的脸色更加阴沉。

“我说过，你站在我这边，我也会站在你这边，反过来，如果我先站在你这边……那你会不会也站在我这边呢……所以……最后耍了个小手段。”

尹泰熙用温柔的声音问道。

“怎么样？有点效果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在谦毫不动摇地冷冷地回答。

“这样啊，没办法，那……”

尹泰熙平静地拖长了声音。

“就当是……失误。”

“……”

“就当是失误了吧。”

“……”

就在在谦微微皱眉的时候，尹泰熙把手伸进西装里，像刚才一样拿出方形盒子，在谦红色的鬼气凶猛地翻涌起来，即使抓住衣领的手的力道更强了，尹泰熙还是默默地撕下了四张便签纸。

轻轻吹了一口气，四只黑忘鸟诞生了。

“以傩者的名义，没收夜晚。”

尹泰熙动了动嘴唇，四只黑忘鸟掠过在谦身边，分别飞向不同的方向，每一只纸鸟都飞向了散落在各处的傩者的头顶，傩者们乖乖地任由记忆被啃食，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在谦缓缓转过头。

“……”

正凶狠地瞪着面具后的眼睛时。

“啊，又失误了。”

语气怎么听都有些不自然。

“我不像我们大人，夜视能力不好。”

面对这理直气壮的辩解，在谦直接松开手，粗暴地将尹泰熙推倒在地，摔倒在地的尹泰熙皱起了脸，他向后伸出手臂支撑着上半身，这时，锋利的箭头逼近了，在谦将弓拉满，瞄准了尹泰熙面具的正中央。

“你这混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我嚣张吗？”

变成红色的鬼气非常凶险，极具威胁性，尹泰熙毫无防备，缠绕着红色鬼气的箭矢仿佛随时都会穿透面具，扎进他的额头，在鬼气暴走的情况下，就算在谦射箭，他也根本没办法挡住。

“你会死在这里，死在我的手里。”

“是吗？那你随意。”

尹泰熙无声地笑了。

“反正如果连一个同伴都争取不过来，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以后还能做什么大事……”

尹泰熙用自嘲的语气回答，这时，站在后面坐立不安的美山急忙跑过来，抱住了在谦。

“大人！住手，住手吧……”

在谦完全无法理解尹泰熙的内心想法，他认为尹泰熙肯定有什么阴谋，尹泰熙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后来才装作加入战斗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背叛了同伴傩者，厚颜无耻地站在在谦这边帮忙。

一开始，在谦以为他可能是弄错了纸鸟的方向，但那其实是讨好在谦的小伎俩，不管尹泰熙的意图是什么，在谦都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也不觉得感激，事情是他挑起的，现在又装好人来解决，简直是给人添堵之后又假惺惺地来安慰。

“走开。”

“大，大人……”

在谦无情地推开了美山。

“不管那记忆有没有被抹去，什么都没变，你不仅威胁我，还绑架了美山，想利用他，所以我要杀了你，我不想生气，所以走开。”

疯狂的愤怒在在谦的眼中闪烁，美山不知所措地来回踱步，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抓住了在谦的衣角。

“但是，大人，这个人……”

犹豫的美山哽咽着，偷偷看了一眼始终面无表情的面具，不管怎么看，那都不是一张值得信任的脸，即使是在听到悄悄话的时候，他也半信半疑。

“这个人，在危险的时候，保，保护了我。”

如果不是这个人主动站出来争取时间，他的脚踝可能已经被砍断了，多亏了他，大人才能及时赶来救他，他没有加入其他人的攻击，也没有伤害他的大人。

当然这也不能说是帮了忙，但最后他把纸鸟用在了同伴身上，因此美山觉得这个男人对他说的话或许是真的。

“……什么意思？”

美山说出这番出乎意料的话后，抓着弓弦的在谦的手微微松开了。

“就，就是，他偷偷地跟我说……”

美山犹豫着开口了。

“‘只要三个月，我保证送你回原来的地方，总之不会太久，我会帮你平安回去的，’”

“‘……骗，骗人。’”

“‘我没有骗你，他们会把你带到一个叫傩礼厅的地方，然后，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之内，包括你，以及所有被抓的灵物、神灵，都会被释放，所以，你只要尽量安全地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回去了，因为……’”

为，为什么……说到一半，美山闭上了嘴，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说是秘密，这样说出来可以吗？但眼前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听着美山悄悄告诉他的话。

“因为什么？”

静静听着故事的在谦眯起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尹泰熙的脸色，美山扭捏着双手，低下了头，然后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傩，傩礼厅会垮掉的……”

“什么？”

在谦的眉眼微微扭曲，他转头看向安静地坐在那里的、戴着滑稽传统面具的男人，依然用箭指着尹泰熙，在谦用阴沉的声音问道：

“傩礼厅为什么会垮掉？”

“……”

“回答我。”

“……”

两人的视线正好交汇，尹泰熙默默地看着在谦眼角像泪痕一样的血迹，然后开口说道：

“到处都是老鼠，做什么都赢不了，去哪儿都甩不掉，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摆脱老鼠的唯一方法是什么吗？”

尹泰熙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在谦只是抿着嘴，瞪着尹泰熙，尹泰熙拨开垂下来的刘海，简短地自问自答道：

“我也变成老鼠就行了。”

在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裂痕。

“什么意思？”

“你这么讨厌我吗？”

尹泰熙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在谦的脸色变得难看。

“为什么？因为我是傩者？”

尹泰熙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如果我不做傩者了，你会喜欢我吗？”

这样问着，尹泰熙微微探出头，扫了一眼倒在身后的傩者们，夜幕降临的山中一片寂静，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野兽的叫声。

“没错，傩礼厅会垮掉的。”

尹泰熙抬头看着在谦，补充道。

“我会毁了它。”